胤禛也不在意,正欲轉身離去,然而腳步剛邁出,太後又低聲帶着幾分羞惱地說道:“你何時将胤祯放出來?”胤禛緩慢回身,冷漠答道:“太後,我是胤禛。您要說的是您那位神志不清的兒子允禵,先安置在壽皇殿了,多讀些書,好平息瘋氣。”一聽這話,太後當即拍桌站起,眼睛終于睜開,怒瞪着胤禛,聲音提高,“他是你親弟弟,我命你将他放了。”聽了這話,胤禛隻是淡淡地看着太後那張頓時扭曲了的臉:“我隻有胤祥一個兄弟,十四阿哥允禵犯的罪,太後倘若要包庇,我可以繼續為你傳懿旨。”太後不是不知道,胤禛已經将她之前的氣話全傳到朝廷去了,讓自己丢盡了臉面,所以這兩日安靜了不少。她也明白,依照胤禛的性格,隻會将胤祯說得更加不堪,自己與他争辯絲毫無益。太後被反駁了一句後,便緩緩坐下,無言以對地愣坐着,沉默地瞪着胤禛。
胤祥見狀,上前溫和勸道:“太後,允禵所犯之罪乃是前朝之事。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您不忘自己是太後,也自然清楚皇上身不由己,您莫再讓兄長為難。”方才胤祥在永和宮已與太後進行了一場談判。胤祥說話溫和,讓太後這種吃軟不吃硬的人很受用,也很理解。現在她更是不敢在胤禛面前對胤祥發作,她當然知道胤禛最在乎的不過是胤祥。胤祥這話傳達着些微妙的意思,一方面,允禵有罪,胤禛完全可以直接判處,連關都不用關。另一方面,胤禛是皇帝,前朝的事她管不了,唯一的方法就是安心當太後,放棄和胤禛作對,倘若再口出惡言,那麼她也可以不再是太後。
此時的烏雅氏雖自诩為太後,性格頑固,對胤禛的态度仍是當初那般無情刻薄,但終究在宮中待了那麼久,規矩也懂。一聽胤祥的話,她也明白對方的意思,剛好得了個台階下。一心隻撲在允禵身上的她,自然得認清現實,不能再輕舉妄動。方才一見胤禛,又激動地忘了之前胤祥清楚的提醒,心血來潮便犯了錯,這時隻好裝作無事,趕緊收口。她是個會見風使舵的人,盡管她再沖動、感情用事,但也知道胤禛并非心慈手軟之人,一旦觸犯了他的原則,無論是誰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斬草除根,處理得幹幹淨淨。被胤祥溫和地提醒後,太後更是隻剩下滿心擔憂,随即也不敢再看胤禛,低着頭道:“皇帝,朝中事我自然不好再多說,隻求你看在我年事已高的份上,讓我再見見允禵。”太後裝起了可憐,讓胤禛愈發感到不适了。好在有胤祥在身邊,胤禛的脾性總能好上許多。他本就不在意太後的伎倆,現在更不想讓胤祥被這種荒唐的關系繼續折磨,于是漠然無語,不再看太後一眼,牽着胤祥就往外走了。
胤禛心緒不佳,耐性被消耗得太多,他拉着身旁的胤祥,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沒有方向,隻是手中握得極緊,生怕将自己這僅有的人丢了。沒走一會兒,理性稍回轉,胤禛突然想起胤祥腿上有舊傷,連忙回頭看向對方:“弟可還好?我走得有些快了,你怎不提醒我。”胤祥一路無話,隻是跟随着,此時二人正步入禦花園,繞至假山旁的亭子前。正值寒冬,旁邊的樹枝上、石頭上覆蓋着層層白雪,白雪在陽光下閃耀,将胤祥的眼眸映照得明亮清澈,讓胤禛心裡的雪又融化了一大半。胤祥眉眼微微一彎:“我的腿早無大礙,走一點路怎麼不行,莫把我看成你後宮妃子了。”
胤禛的煩躁被這滿臉溫和單純的人洗得幹淨,他看向對方的眼中,語氣平和地淡淡問道:“弟以為後宮妃子與弟有何不同?”胤祥一時語塞,隻覺兄長一定是方才被氣昏了頭,現在還沒緩過來,才突然這樣問,便也随口憑感覺答道:“皇上與後妃是夫妻,天長日久……弟與兄長……兄友弟恭……”胤禛沉默地看着胤祥,甚至有了笑意,又輕輕問:“此二可有高低之分,我對你可有不如我對她們之處?”胤祥擡眼,坦然真誠地回答:“我以為兄長待我應是好于他人。”
胤禛滿意了,抓住句中意思反問:“那為何我和她們能天長地久,而你我則不能如她們那樣天長地久?”胤祥一時無話,呼吸稍頓,眉目間仿佛有釋然之意,鳳眼更是嬌媚,聲音更輕地問道:“兄長果真要說得如此清楚嗎?”胤禛偏就是要将一切心之所向的事情說徹底,哪怕面臨不想要的答案,也好考慮新的對策,于是簡潔回道:“是。”邊說邊向胤祥走去,胤祥不覺往後退,被夾在了胤禛和假山之間,隻聽胤禛承諾道:“弟于我而言,當是第一,無物可轉移,無人可替代。你我走到此時此地,祥還願意繼續陪着嗎?”胤禛的語氣很溫柔,像呵哄,又帶着有意無意的請求。胤禛本打算等胤祥自己做決定,但今日在太後那裡,他心中生出了太多知己難尋的感慨,又在胤祥話語間隐約體會到了自己想要的意思,便不願再含糊其辭了。如今,看着胤祥錯愕了一下,那張漂亮的臉怔怔得更吸引人了,惹得胤禛輕輕觸上胤祥的臉,拇指不禁在他唇間磨了磨,目光灼灼且堅定。胤禛的眼光明亮得太過吸引人,讓人看了便知自己是天底下最特殊的那個,胤祥難以再猶豫,多日思念成深情,輕輕挪了個步子,上前抱住了胤禛,小小的臉貼在他肩頭,嗓子有些無來由地沙啞,輕聲回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