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元年二月初四,禮部頒诏書傳皇帝聖谕,立嫡妃那拉氏為皇後,應行典禮從簡延至元年十二月。皇後自然是早已知道這消息的,這日已經穿着較為鄭重地等待禦旨。傳旨的人經通傳後,跨入永壽宮門檻,隻見皇後已經端坐在廳堂中。新皇的皇後是個素淡的人,兩彎柳葉眉,鵝蛋臉,貴氣而溫和,身在喪期未見任何華麗裝點,身上的朝袍也是皇帝登基後最早由内務府置辦的那件,是件合規格的明黃色納紗彩雲蝠金龍紋單朝袍,簡單而鄭重,貴重而不華麗。接了皇帝旨意,皇後行禮謝皇帝隆恩,傳旨的人便回去複命去了。那拉氏接了旨,在主位緩緩坐下,也不知是在思索着什麼,隻是靜靜的。一旁貼身的嬷嬷對主子有不少關心,開口道:“皇後娘娘,皇上這是何意,拖了三個月才頒的诏,典禮竟然還要從簡延期。”皇後隻是淡淡回道:”皇上自有自己的打算,我們隻需應着,此等抱怨切莫再提。”皇帝省簡了些儀式,正是喪期也屬正常,雖然皇後心裡也有一絲失落,但身居此位也自當多分理解,少些抱怨,一切聽皇帝的吩咐。
正想着,門外正走進來行禮請安的宮中後妃,如今分位已定,後妃們行事自然也都需按規矩來道喜。新皇後宮妃子并不多,也未有新人,于是這些妃子都彼此相熟,以姐妹相稱,也不互相争搶些什麼。如今皇帝才想起皇後,其他妃子尚未得到封号,也都是在等着,所以一方面是來道喜,另一方面也想看看皇後能不能給點信号,何時能輪到自己。諸位妃子着裝雖各有顔色,也大多素淨。打頭進來的朝中重臣年羹堯的妹子年氏,年氏自嫁給皇帝以來已生二子一女,比起其他妃子不算少數,但無奈兒女都不幸夭折,自己也落下一身羸弱,如今又恰好懷着,大家都多有照顧,她自己也很是小心,但是氣血顯得實在虧缺,整個人弱不禁風,所以沒有大事,也便很少露面,今日是難得一見。扶着她的是李氏,李氏孕有四名子女,隻有三阿哥弘時如今健康長大,已十九歲,隻是這個弘時行事實在放縱不嚴謹,讓她也心生煩憂,生怕會出點事,所以她對孩子的小心程度一點不低于身邊的年氏。兩人身後跟着鈕祜祿氏與耿氏,分别是四阿哥弘曆與五阿哥弘晝之母。這耿氏素來喜好禮佛,心中淡然,隻是弘晝不受管教,也讓她十分擔憂。大概都身為格格的緣故,她與身旁的鈕祜祿氏也便更熟絡些。不過她暗暗覺得身邊這位鈕祜祿氏并不簡單,她雖出身不高,卻是衆後妃中最聰慧的,臉小小瘦瘦的,眼睛雪亮,心中仿佛有不少盤算。如今她的兒子在衆皇子中脫穎而出,她的語氣也比他人直爽硬氣不少,雖低調但有精神,更像是她們這一衆人的帶頭人。她們身後還跟着幾位,都小心翼翼地,不太說話。
大家向皇後道喜行禮後就落了座,皇後先是關心了年氏的身體,年氏輕聲稱謝便不再說話。而後幾人如姐妹閑聊幾句,不自覺将話扯到幾位阿哥身上,大家都誇了弘曆的才幹,又是第無數遍重提弘曆是先皇最喜愛的皇孫,自小對四書五經倒背如流的事。“弘曆不算聰慧,但是也算踏實能幹,如今正是勉勵讀書時,以後皇上願意多讓他去鍛煉,也是好的。”鈕祜祿氏客氣回了大家的誇贊。而後又轉向坐在自己身邊的耿氏,将話提到弘晝身上去:“弘曆時常說弟弟弘晝性情直率,甚好相處。”耿氏一聽自己那調皮兒子突然被提出來,趕緊客氣道:“妹妹過獎,我這個弘晝自小淘氣,玩世不恭,才幹實在有缺,身子也弱,讓我可太擔憂了,以後還要弘曆多幫助。”頓了頓,出現臉上也多了點釋然與僥幸說道:“不過也是幸運的還活着,前幾年,要不是怡親王到處為他尋了藥,可能早都去找他的哥哥姐姐去了。”皇後趕緊打住了對方的話,實在是聽起來太不吉利,于是幫她改了改說法,“确實多虧怡親王,怡親王與皇上兄弟情深,二人都将彼此子女視為己出,當初皇上讓弘晝從此叫怡親王叫叔父,弘晝至今還是天天叔父叔父地叫,叫别的王爺都隻是叔叔。”一邊說一邊伸手招呼着坐在殿旁暖閣中的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大概才九歲,正是怡親王嫡次女,被胤禛收養在皇後宮中。女孩生得細弱,面容白皙細膩,臉頰小小的,有一雙與胤祥相出無二的鳳眼,裡面是發光的瞳仁,長得十分标緻。正因這女孩,胤禛再忙也常會到皇後宮中坐一些時候。皇後溫柔地抱起女孩,逗笑道,“我們四公主是否想父皇和父王了?”衆人也見女孩實在生得可愛,不禁上前摸上兩下。在一群人簇擁下,女孩感到一絲别扭,于是遲了些回道:“是有些想他們,皇後娘娘,我可以去見見他們嗎?我父王好像總是在宮裡的。”聲音軟糯得讓人無法拒絕,于是皇後把她放在自己膝下,勾了勾對方小小的下巴說:“那好吧,晚些時候我去養心殿向皇上道謝,順便帶上你,希望怡親王還在宮裡。”
話說這日,怡親王确實也還是進了宮,本來是不打算進的,也許是心有靈犀,胤祥想起宮裡還有一個自己女兒,許久未見,于是先是來了皇帝的養心殿,準備之後晚點讓皇帝跟自己一起去看看,這樣更合規矩。到的時候皇帝依舊是在看折子,胤祥便輕輕從屏風後繞過,故意讓皇帝察覺不到自己,轉到另一邊的書架去了。胤祥準備先自己打發點時間看會兒書,看到書架最上方有本西洋地理圖志,好奇地準備去夠,硬是夠了半天沒夠到,便準備回身去找皇帝的墊腳。隻是胤祥放下身子往後一退,恰好背靠上一個熟悉的溫度,對方雙手輕輕環上胤祥的腰,身體都貼上了胤祥的後背,接着把頭擱在了胤祥的肩上,側過頭,呼吸恰好撲在了胤祥的頸側,熱熱地,癢癢的,聲音低低地:“王弟要在我這裡偷點什麼?”胤祥也沒被驚到,知道是對方,喜悅一笑,眉眼彎了起來,什麼也沒回答,就順勢把身體靠在了對方的身上,讓兩人貼的更緊了。胤祥的側臉恰好貼上身後人的臉,就這樣二人停了好一會兒,都忘了再管架上的書。兩人遲遲沒打算分開,隻聽到屏風外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女孩聲音,這次不是端柔,是和惠公主。胤祥一下子彈離對方,背靠書架,正朝着皇帝,難得緊張了一瞬,而後對着皇帝嗤得一聲笑了出來,輕笑說道:“我們的女兒來了。”皇帝也望着對方眉眼,笑得甚是歡喜。話音剛落,外面的公主已經蹦哒進了這間,一下子蹦到了胤祥身上,被胤祥恰好接住,兩人臉貼臉地對了一下。胤禛看着對面兩人,真像一個模子做出男女兩個長相,一個英氣了些,一個柔美了點,不禁走上前去,伸出手準備把對面兩個人摟進懷裡。可就在這刹那,屏風外轉進一個黃色身影,正是皇後,她先是低身向皇帝行了禮,而後準備擡頭,在她擡頭之際,皇帝已經悻悻收回了手,兩隻手在身前不禁搓了兩下,皇後隻覺得皇帝可能有些冷。觀察到這一切的胤祥,一邊哄抱着女兒,一邊笑得開心,不再看皇帝,準備往外走,恰好見到剛從外面進來的皇後,胤祥還在阿哥時也常去雍王府,自然與這位嫂子很是相熟,所以準備将公主放下,向對方行禮請安,皇後一見對方動作,便及時回複道不必多禮,于是胤祥也沒再堅持,向對方問了好,而後轉出了屏風。皇帝緊随其後,拉着公主的手,跟在後面的皇後,看到這樣的畫面,心中不禁感歎皇帝和王爺與公主感情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