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雖然一身素衣,實在簡樸,但在一衆跪拜的百姓中還是顯得異常尊貴,以緻有些虔誠的信徒都不禁回頭盯着看了一會兒,才又繼續自己的儀式。然而即便巷内狹窄,也沒有人敢近兩人幾尺之内,看起來比對廟裡的菩薩還要虔誠許多。胤祥看了這場面,沒有當日在鳳凰山上的打量,隻是面色更冷漠了些,胤禛則仍是淡然處之。胤祥牽着胤禛繞過了觀音寺,到了李鐵拐新街,在一家小貨店口停了下來。進去後,在掌櫃的殷切招待下,胤祥買了一些小食,然後對掌櫃開口問道:“掌櫃的,怎麼前面觀音殿人這麼多?”老闆是漢人,想來也是常駐此地,很少見到這樣體面的滿人,一看就知道是貴族,便小心回答:“這位爺想來不住此處,中城近些月來湧進了不少流民,都是些可憐人,沒有着落,也沒東西吃,這不每日就等在觀音寺門口嗎?”胤祥想了想又問道:“那你可知道他們是打哪來的?”老闆小心說道:“哪都有,不過我見過的大多是直隸、山東和河南的。”胤祥不再說話,看向胤禛,胤禛仿佛陷入了思考,又被胤祥的眼光打斷,才淡淡開口向掌櫃的問道:“你可知道,他們為何不回去?”老闆更是小心起來:“這位爺,沒有盤纏怎麼回去,回去了吃什麼。再說了這裡面,您也看到了,多少老弱病殘呢。”店掌櫃已是這中城裡過得好些的人了,一間鋪子生意也不錯,但說起這流民,貌似也很是不安,既憐憫又帶點嫌棄。胤祥很快察覺出來,接着問:“流民這麼多,看來你們日子也不好過吧。”老闆仿佛被說中了心頭事,開始動情傾訴起來:“爺您可真聰明啊,可不是麼,這些流民中的老弱病殘還好,我們雖搭不上手,呵斥兩句也就走開了。但也有不少青壯潑皮,走投無路就三天兩頭折騰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啊。”說完歎了口氣,又示意二人看向對面店鋪,接着說道:“您看,對面那家店,前些天剛被搶過。這人就是這樣,沒人帶頭就什麼也不敢幹,開了個頭可就沒完沒了了。”掌櫃的說着無奈擺擺手,就離開櫃台到後面辦事去了。
二人出了店鋪,面色雖淡淡的,也都若有所思。又接着往前走,沿着陝西巷便走到了石頭胡同,這胡同一整條由粗石鋪成,兩邊的牆壁上也都是石頭,大概因此才取了這個名字。二人散着步,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巷末。左手邊立着小馬神廟與大馬神廟,一樣都聚了些流民,胤禛搖頭。但奇怪的是,他們突然發現右手邊,與此對立的萬佛寺卻沒什麼人,胤禛便準備過去一探究竟,剛走着就看見有流民往那邊去,一個瘦骨嶙峋的中年男子,手中牽着一個小姑娘,貌似是他女兒。此時兩人正走進佛寺邊的胡同裡,後面突然追上了一個風塵滿面的女人,試圖阻攔他們。胤禛不明所以,還是駐足觀望,卻被胤祥一把牽着,匆匆帶着往前走,就到了西珠口市大街中西坊的兵馬司處。胤禛仿佛是明白了什麼,看着胤祥,輕輕說道:“王弟怎麼跑得這麼快?”胤祥回過頭來對胤禛說道:“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再靠近那寺一點,旁邊的王廣富斜街上就會冒出一些人,買賣少女并拉你生意。”胤禛的關注點仿佛有些不同,問道:“什麼生意?”胤祥見胤禛問得古怪,料想對方已是知道,推了胤禛一把,說道:“兄長怎麼會沒聽說這寺後面有條胭脂胡同。”說完不再看對方,管自己往前走。胤禛笑笑追上胤祥:“我确實不知道。倒是王弟,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胤祥擺了擺手:“不過也是聽說罷了,但是看到前面的佛寺和流民還是感到不适。”停了一會兒胤祥又說道:“不過這還是中城,其他城可想而知了。這裡與我們那确有霄壤之分。”胤禛靠過來:“我的菩薩又心生慈悲了?”胤祥反手一推:“隻是看到這樣的民間,也難免會覺得過去雖在家遭了些罪,終是幸事。晨時你我所見的兩人,也比一般百姓過得好上不知幾百倍。”胤禛一時難抑,驕傲答道:“可對朕來說,有王弟才是最幸之事。”胤祥一個回身,輕輕捂住了胤禛的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家禛哥倘若想多看到點真相,便别不小心就說漏了嘴,我可不想一路看人跪着。”胤禛點點頭,偷偷伸出舌尖在胤祥掌心一夠,激得胤祥把手突地收了回去,便滿意輕笑着拉上胤祥的手腕,接着往前走去,約略走了一會兒就看見熟悉的轎辇已經等在前門了,他們準備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