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天的大雨,如黃河之水天上來。“轟”的一聲巨響,砸到了江西省,興國縣的城牆塌了,城外方台墟民房數十間随之傾覆,被暴雨沖淹的男男女女,如掉入黃河一般,無力掙紮,隻能随着波濤飄蕩遠去。水退後,滿城當然是一片狼藉,新上任的江西巡撫裴<彳率>,初次遇到此等大事,自然有些慌張,但也很快來到這裡探看,會同下屬官員捐赈救災。約略半月後,才上折與兩江總督查弼納,稱“水已退百姓生活恢複常态之處。”
查弼納不向皇帝報告此事也可,畢竟江西巡撫也會遞折說明,但他還是忍不住給自己的奏折多加些内容,以顯得他還算勤勉。于是,他在折中奏報雨水稼禾之事:“江南地方自入七月以來,隔四五日即下一場雨,故而莊稼長勢甚好……本年兩江各屬地方莊稼收成多寡,唯在于得雨之多少耳,但決無成災之憂。”在彙報完此地今年少有災害後,查弼納還是略顯笨拙地提及了興國縣的受災情況。
胤禛習慣了查弼納的多餘之舉,七月二十四日翻到此折時,隻是随意一笑,就批上了,“覽奏甚悅,再北四省秋收實出望外,本年天施鴻恩也。”鼓勵便是,出了事但能善後的,就無需再責備質疑。
查弼納自己是沒空去興國縣的,對此知情也不全因有地方官員上報,還因為他遵從上谕,教訓屬員做好官。兩江總督府裡,來了位旗人,面相良善溫厚。見總督走出廳堂,這位知縣當即恭敬行禮。查弼納在廳堂主位坐定後,免了下面人的禮,原來是廬州府合肥縣知縣李月槎。總督對旁邊的下屬悠閑問道:“鳳陽府臨淮縣的知縣怎麼沒來?”下屬好像很精明,清楚對答:“總督大人說的是戴沄戴知縣吧,他還沒到。”查弼納恰好記得這個戴沄,又接着問:“皇上不是命我判斷那人能不能做北大營兵丁麼?還不到,叫我怎麼和皇上交代。”下屬匆匆告退,去調查戴沄的情況。而查弼納則邊抱怨,邊看向客座的李知縣,故作匆忙地敷衍道:“李知縣先回旅店吧,本官尚需向皇上禀明一些情況,然後才能傳達對你的安排。”李知縣心知此行未必順利,并未多言,便離開了總督府。
查總督這次很仔細地在主折外,附上了江北營伍廢馳及廬州府合肥縣等知縣居官情形。然而這個折子先被怡親王接手了,而胤祥向來是不記得誰做了什麼特别的事的。“……至臨淮縣知縣戴沄尚未帶來,”胤祥不明白一個知縣能跟胤禛有什麼關系,想來皇帝應該是不會過問的,就信手寫下:“此人朕忘了。”接着又見,“俟帶到後,臣再驗看酌量此人暫否留任及将江北大營兵丁”,胤祥還是覺得,這樣的事跟胤禛又會有什麼關系呢?反正好像都由查弼納自行決定,于是他自信地寫道:“此事,朕甚不明白。”胤祥相信,一頁批複這樣兩句就夠了,随後忽略了剩下的内容,直到突然察覺折子後面還夾了一頁,其上赫然寫着,“附:江北營伍廢馳及廬州府合肥縣等知縣居官情形”,胤祥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嘶了一聲。
胤禛側過臉來,瞥到折上所寫的内容,随口問了句:“戴沄來了嗎?”胤祥猛地回頭:“啊?戴沄是誰?”胤禛自然道:“鳳陽府臨淮縣知縣,老病耳聾,至不聞雷霆之聲。一切務悉聽仆役主持,其為阘冗,不言可知。探子說的。”胤祥驚愕地看了眼折子,确實是這樣的,胤禛這是什麼奇怪的記性,主要是這有什麼好記的,難倒是因為這縣令耳聾得太特别?胤祥想不通,但還是安分地收起折子,若無其事地小心彙報道:“查弼納說他見過合肥縣知縣,該知縣為人勤敏,民無異詞。但戴沄還沒到,待二人均到後,請皇上定奪其升降事宜。”胤禛有些懷疑地看向胤祥:“上次就這樣說,這麼慢嗎?我還是自己派人查吧。”胤祥悄摸摸地收好了折子,胤禛看得真切,明白胤祥應是又寫了些可笑的話,但也不好當他的面揭露,還是等晚上自己再偷偷翻吧。這夜,翻到此折時,胤禛内心仍很迷茫,最終覺得如此回複也不錯,就欣然任其被寄回兩江總督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