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至,各地都在上報稻谷收成,但悲喜之情自然不同。山東巡撫黃炳恭進瑞稻,又報“今據濟南等六府呈……東省地方……父老子弟……稱十數年來未有如今歲之秋。”胤禛肯定批複:“真正天地神明、皇考聖靈之賜佑。今歲四省之豐……朕不勝慶幸之至。你的大造化……速當……愈加勉力謹慎也……”胤祥藏完折子後便轉移了注意力,若無其事地掃了眼胤禛手底下的折子,好奇地問道:“‘你的大造化’,胤禛,黃炳也有條狗叫大造化麼?”胤禛寫着笑出了聲,不禁在勉力處溜了力,那一撇寫太長了,隻頗有興緻地擡頭回問:“那你的大造化呢?”胤祥指了指胤禛:“這裡。”
胤禛毫不介意,因為他認為這樣能放下許多所謂的道德,就随胤祥編排。他從容地拿起下一折,是浙江巡撫李馥奏報的夏秋雨澤情形事,“六月久未得雨。臣……率屬禱祈。至二十四日得雨……立秋以來……雨澤愆期。農望甚切……嗣後有無雨澤……臣陸續據情題……”,既是無雨困苦的一方,能說實話已很不錯。胤禛并未追責,隻評價道:“直陳甚是……不可隐諱。”注意到這是浙江巡撫遞上來的奏折,胤禛心中不禁又生出了其他猜測。按理說,連山東都多雨水,浙江一直缺雨似乎不太可能,胤禛有些懷疑,這位巡撫是否真的記清了下雨的日子,就算六月沒有下雨,其他時候果真沒下嗎?下面的人又會怎麼糊弄他呢?胤禛對這些成日坐在府中的官員還是心存疑慮。在随先皇南巡時,胤禛也常到浙江一帶。當地多富商,做起買賣卻比他處更為貪婪,且以此為榮。先皇隻覺東西愈貴就愈好,并未有所反應。但胤禛看得清楚,此地物産平庸,百姓因此争奪不斷,故而大多擅長詭詐之術。允禩就有不少幫手來自浙省,他們雖無大謀略,但小聰明确實不少。如此想着,胤禛轉而提醒到:“但浙省民俗多詐,爾可留心,不要被人欺騙。況内有河道。外通海澤……爾可斟着料理。今歲上蒼賜佑。目今雖未報齊。大概未有六七成者。皆□□收成以上。惟爾一省如此。當竭力省察地方事務。”最重要的是,近來胤禛已收到一些消息,有不少負責司法的官員,貪婪平庸,為人不端。然而此事卻未在浙江巡撫的奏折中提到,胤禛當然不能接受這樣的無視,最後催了句:“刑名屬官之貪庸不廉者。要緊少奏遲了……”
胤祥在一旁看着,仍舊不解:“禛,我認為李馥等人也并非有意欺瞞,他們隻是自以為已經誠實地上奏了,而百姓們則總是覺得自己的收成怎麼也不算多,所以……”胤禛捧住了胤祥的臉,打斷了他的解釋:“他們的自我評價與真實情況是兩回事,說得再艱難,倘若還是私自克扣了許多,怎麼不該追查清楚,不然對他省将是極大的不公,也會害了那些更需要救濟的百姓。王說,應該理解他們所謂的誠信嗎?”胤祥聽進去了,愣了愣,看着胤禛亮亮的眼睛,随後搖了搖頭,無意識地咬着嘴唇,心想:胤禛說得好對,可是先皇曾言這是可以理解的……人之常情。胤祥糾結了片刻,終于堅定地擡起頭:“我知道了,他們錯了。我也錯了。改,讓他們改吧。”
胤祥說完就躺到了胤禛身邊的炕上,表示自己盡力了。胤禛低頭,輕輕地揉了揉胤祥的腦袋:“莫為鄉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