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怡文:胤禛和胤禩的兄弟關系,從一開始,就錯了。
在尚書房讀書時,胤禛隻喜歡獨自思考,誰也不想理。胤禩則活潑些,吵得胤禛很煩,知道那個新開蒙的阿哥叫胤禩,但也總對不上人,看到沒看到都不管不顧繞開就是。但那時,胤禩倒已注意到冷漠的胤禛,他試圖吵得引起他的注意,然而,胤禛從不看他一眼,他越發失落,也幹脆沒再試圖招惹胤禛。
又過了幾年,胤禛也沒怎麼注意胤禩,隻大概記得,師傅貌似總說八阿哥字還要練,心裡會不經意一想,又是他,真不知道寫得多醜,更懶得看本人,畢竟字如其人,胤禛從小就不喜歡不秀氣的東西。直到胤禩一頭紮在和自己争鬥的漩渦裡,胤禛才終于看清了他。
康熙三十七年,胤禛和胤禩在同一年被封為貝勒,胤祉封了郡王。起初,胤禛還無所謂,畢竟這些東西早晚會有,胤禛不是虛榮功利的人,當上郡王也不會像胤祉一樣大搖大擺。
可後來聽了皇上的理由,道是自己情緒不穩定,胤禛清楚,不過是皇上不喜歡自己愛恨分明,直言不諱。胤禛看得清,于是覺得這樣的冊封更像侮辱。但火上澆油的是,胤禩出現了。
胤禛與胤禩隻差三四歲,但相處得不多,在書房和阿哥所,兩人也隔得很遠。早先,胤禛和胤祉坐在一處,楚河漢界。胤禟沒來時,胤禩就和胤祐一起,胤禟一來,胤禩就當上了兄長。大概是生來地位不高,胤禩從小更享受當兄長,所以面對不斷增加的弟弟,胤禩的态度比别人要好得多,也得到了不少“兄弟情”。
兩人何時發生了直接的交集呢,大概是康熙三十七年。那一年,胤禔和胤祉封了郡王,趾高氣昂地迅速開府,剩下的人都得了貝勒,胤禛和胤禩徐徐開府。胤禛選了個低調的位置,但風水很好,胤禛自己特地找的,想離其他兄弟遠些,也因此可以不急着出宮,多陪陪胤祥。
但突然,胤禩闖進了他的視野。胤禛向先皇禀明自己選的地方後,輪到了胤禩,他竟然沒頭沒腦地恭敬答:“兄長選址甚好,兒子想在左右選個地方。”說完對胤禛溫和一笑。胤禛怒氣一下就上來了,盯看這個自己從來沒仔細看過的“弟弟”,那個位置,自己特地選着留給胤祥的,多不了一個人!
胤禛剛想反駁,皇上一口開心答應了。胤禛還想說話,皇帝仿佛很懂胤禛,當即就讓他們好好準備去,自己快步回了乾清宮暖閣。後來,胤禛遞上去的折子也毫無回音,當面胤禛一說起此事,皇上也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直到兩個貝勒府開建了,一切已定,皇上才終于面對胤禛道:“胤禛啊,你不喜歡,以後再讓他搬走就是。你早晚也要封王的,他可不一定。你想讓胤祥在你旁邊吧,可以,但你要先讓胤禩待那。”
當時,胤禛還不确定皇上為什麼要這樣。後來,胤祥為太子遭了罪,胤禛才知道了,皇上不過是想讓胤祥陪太子,從來也沒想讓胤祥住自己旁邊,所以就選了胤禩頂在那裡,最合情合理。
而胤禩,當時已是模糊又愚蠢地看懂了些皇上的意圖,又或者,自以為和胤禛同年封貝勒,就試圖相提并論了,便主動要求頂在那個位置。胤禛确實看到他了,目光并不善。兩人的兄弟關系,從一開始,就錯了。
胤禩在這時入了胤禛的眼,可是胤禛一直都在胤禩眼中。對胤禩來說,僅有的幾位兄長中,胤禛算是除了太子外最突出的一個。論功課和書法,師傅總是禮儀性地誇完太子後,真心讓大家傳閱皇四子的文章。大家看在眼裡,胤禩更是看得仔細,但他還是不太想承認胤禛的好,他更想超過胤禛,或者說其實,他也沒意識到,他一直想成為胤禛。
人是不喜歡和差距太大的人比較的,而傾向于選擇自認為差不多但又比自己好的那個人比較。于是就莫名地先靠近那個人,模仿起他。那個人也許會注意不到這樣的人,然而一旦被模仿了,靠近了,故事就開始了,敵對成為必然。好的人不願被不該和自己比的人比較和抄襲,但甩不掉;差一些的不甘心,想要成為并超過那個更好的。
自從和胤禛一起封上貝勒,胤禩就越發覺得,自己憑借普通的出身與過人的努力、溫和的性格,在皇上眼裡應該差不多能達到兄長中被落下的胤禛的地位了,接下來,就是超越。所以他要住在胤禛附近。
如此,世人中聰明的都知道,大阿哥從太子出現後就沒了長子的優勢,論人心的習慣不會再青睐他,三郡王結巴,五貝勒不善漢話,七貝勒有腿疾,那麼太子之外,四貝勒與八貝勒,一個是年長皇子中的末,一個是年輕皇子中的首,定然是太子之外最易受到器重的。
胤禩要做的,就是讓所有人都這樣想,自己和胤禛是旗鼓相當的。這樣,也許,皇上就也能這樣考慮。在太子出事前,大家的心到底還是安靜的,沒想太多争不争的,所以胤禩想得再多,也不過是利用胤禛,利用和胤禛站在一起的樣子,讓人們都知道八皇子是個不錯的,這對未來,也許都不算是件壞事。
胤禛自然将胤禩的心思看清楚,生氣地對胤祥分析了胤禩的行為好久,最後突然一拍桌子,恨恨道:“不行,我要去與他說一通,好好警告他!”那時胤祥不過十二歲,膽子也沒那麼大,拉住了胤禛勸道:“哥!這樣的話攤開說太奇怪了。”
胤禛回頭,看着胤祥那透亮單純的樣子,隻好像個兄長一樣穩定下來,溫柔摸摸胤祥的頭:“他怎麼就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奇怪。我明明都想好了你的位置的。”胤祥雙眼亮亮的:“也沒事,大不了我就住你府裡,不好麼?”
胤禛微微一愣,胤祥,能住在自己府裡麼。看着眼前那張漂亮的臉,胤禛低聲快樂問道:“祥,你不會想住太子旁邊嗎?”胤祥抿了抿唇,有些糾結:“可是我更想和兄長你一起住,如果可以的話。”
胤禛的手在胤祥頭頂揉了揉,松了口氣:“好。我這就把你的殿設計進我的府裡,就叫‘吉祥殿’怎麼樣。你不準反悔哦,我等你。至于胤禩,他等着吧,早晚讓他搬走。”胤祥看着胤禛,笑得很明媚,點了點頭,别吵就好。
不過目的達成了,胤禩還算安生,沒敢再打攪胤禛,勉強做着陌生的鄰居。隻是他争取的樣子更明顯了,野心逐漸藏不住,在朝中也開始認識人了。胤禛看得清楚,但無所謂,暫且與他相安無事。
直到康熙四十七年,胤禩與胤禔、胤祉勾結,終于将太子拽了下來。這本對胤禛是件好事,可是他們碰了他們不該碰的胤祥。胤祥跟着太子受難,那時消沉了很久,胤禛心疼地日日勸慰,陪他一點點看破看清,才逐漸變好。
胤禛一直以為胤祥是個太陽,從那以後,他便意識到,胤祥終究是個月亮,雖然亮但是亮得脆弱,陰晴圓缺,消沉與積極參半,經不起太多的折騰,會碎。從那以後,胤禛想做胤祥的太陽,所以自号圓明,有趣的是,胤祥主動自号朝陽。
從那之後,胤禛和胤禩針鋒相對了。一開始是詭異的和平,胤禛甚至都能忍受胤禟試圖帶胤禩來自己府裡赴宴的事。胤禩以為,那是因為胤禛也開心太子被推翻了,所以很快他回過神來,接下來的敵人就是胤禛了,又暗自主動收回了這份客套。
果然胤禛對他的臉色也越來越差。但讓胤禩沒想到的是,很快他就失去了和胤禛争奪的機會。太子被廢,胤禩着急地遊說了許多大臣,或者說借胤禟的錢,竭力收買了能收買的那些大臣,讓他們舉薦自己。可誰知道,本來要讓大臣們舉薦的皇上聽了大家合計出的“八皇子”,隻是勃然大怒,從此更是冷落了胤禩。
胤禩幾乎無望,他突然消停了,在府中呆了一個月,才大緻冷靜下來,不甘心地接受了那樣的事實。一天,在福晉郭絡羅氏的提醒下,他恍然大悟,胤禛,一定是胤禛向皇上說了什麼,才讓皇上那麼生氣,懷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