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黎醒來的時候,眼角還挂着淚痕。
他記得自己夢到了穿越前的事,好像是與譚諾初次見面,那時的他小提琴拉得不好,本來自信滿滿卻飽受打擊,實話說,回想起來确實有些好笑。
這個夢實在是清晰得過分了,以至于方黎好像一晚上沒睡覺似的,疲憊得要命。
所以當他站在裝潢現代的浦江愛樂排練廳前,竟有些恍惚。
“小黎哥!”程纓的出現打斷了方黎的思緒。
方黎問了聲早,就順勢和程纓一起往排練廳走,同時,他聽到汽車駛入聲音,随即此起彼伏的問候聲在前院響起。
至于是問候誰。
當然是譚諾。
方黎夢了這人一夜,實在不想剛上班就看見對方,所以趁人還沒下車的時候快走了幾步。
誰知卻被程纓拽住了衣袖:“小黎哥!譚總來了,等一下嘛。”
他忘記了,程纓現在已經是譚諾的死忠粉。
早知道戴耳機進門了……
方黎現在十分以及特别後悔。
不知為何,譚諾的腳步聲在他耳中變得特别清晰,他努力調整表情,轉過頭和對方親切地打了個招呼。
可意外的是方黎并沒有對上譚諾的視線,這人似乎在看他被程纓拽皺的袖子,不過這隻是一瞬間的事,他并沒有在意。
一切都與平常無異,可在夢境的加持下,方黎的頭又疼了起來,無數記憶反複重疊交織成萬花筒般光怪陸離的景象,他趁自己還保有理智的時候逃去了休息室,即便聽到譚諾在身後喊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他仰坐在沙發上,盯着天花闆莫名想哭,這種被記憶掌控大腦的情況在排練時已經犯過幾次,如果演出時還是這樣,隻一回就足夠他跟音樂生涯說再見了。
簡直太糟糕了。
好在安靜的環境有助于整理思緒,方黎漸漸放松下來,直到他确定恢複正常的時候,就回了排練室。
還沒進門就是一陣吵鬧,講話聲、調琴聲、練習聲,聲聲不絕,方黎已經習以為常,而他隐沒在混亂的聲音之中,自認沒有人注意到他。
可是當他坐在首席的位置上,即便沒擡頭也能感受到一股視線,視線的源頭自不多說,果然來自指揮台上。
方黎心跳加速,手指有點不聽使喚,他低着頭打開琴盒,拿出提琴和麂皮布擦拭起來,他覺得自己這樣忙忙碌碌的特别可笑,可就是不敢停下手上的動作。
因為那樣會讓譚諾的視線變得無法忽略。
“小黎哥你怎麼了呀?突然就走了,譚總喊你都不理。”
程纓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問得方黎啞然。
“有點肚子疼。”方黎實在是找不到借口,隻能這樣說了。
好在程纓并不懷疑。
至于譚諾信不信,方黎已經不打算深究了,因為他的大腦已經打結,再思考就又要影響排練了。
今天安排的日程是第二樂章,樂手們對這個耳熟能詳的樂章都很熟悉,而且譚諾昨天那相當特别的立威方式讓大家對他多了些忌憚,畢竟誰也不想被指揮用當面演奏這種超直觀的方式打臉。
然而方黎總覺得第一提琴裡有個聲音比較違和,隻是相當輕微,隻有他這種耳力比較好的能聽出來,可聲音混雜其中,他也分辨不出究竟是誰的琴出了問題。
就在他疑惑的時候,譚諾忽然放下了指揮棒。
“諸位請稍等片刻,”譚諾說着,目光轉向第一提琴,“程纓你換一下E弦。”
方黎聞言回頭看向程纓,隻見她臉有些發紅,看樣子譚諾說中了。
很厲害,譚諾應該是perfect pitch,這種級别的耳力即便後期訓練也做不到如此精準。
換弦本不是大事,可程纓卻在她的琴盒裡翻了半天,眼見着臉越來越紅,方黎敏銳地察覺到這姑娘恐怕是忘帶弦了。
“忘帶了嗎?我有,稍等一下。”方黎很是大方,他打開琴盒翻找了一會兒,很快,臉紅的變成了兩位。
“你也沒帶?”程纓小聲問。
方黎抱歉地說:“好久沒去……買……了……”
話還沒說完,他就霍然想起了一件事——
昨天好像有個蠢貨拿買琴弦當幌子拒絕了譚諾的邀請。
他擡起眼皮小心翼翼地瞄了那人一眼,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覺得對方臉上的笑容變得有些深奧。
“方首席,我這裡有。”有個好心人提供了E弦,化解了尴尬。
這明明隻是個很小的插曲,可總有人非要刷存在感,比如說蘇淼,從譚諾叫停排練的那一刻起就有些不耐煩,琴弦換完,這人就開始作妖:“作為小提琴手,不僅聽不出琴弦有問題,而且還忘記帶備用弦,實在是不夠專業。”
對方雖然表面是沖程纓來的,卻也有點指桑罵槐的意味,方黎不想理會,可程纓的臉色卻有些難看,讓他不能坐視不理。
“專業程度不是靠帶沒帶弦決定的淼哥。”方黎半開玩笑地說。
方黎已經算是給對方台階下了,可蘇淼卻仍然是一臉嫌棄:“方首席跟小程關系好大家都知道,但也不能過分袒護了是吧?”
這話在暗指什麼傻子都能聽出來,方黎頓時怒了,收起笑容瞪着蘇淼:“你……”
“蘇先生,”誰知譚諾竟打斷了他,“我相信以方首席的為人,假如是你遇到這樣的事也會盡力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