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聲音,沉穩、充滿磁性。
方黎的心瞬間平靜下來。
好像身體也意識到了安全,鋪天蓋地的黑暗裹挾着疲憊向他襲來,霍然之間,他終于失去了全部意識,堕入沉睡。
*
方黎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裡都是過去的事情。
他記得自己因為一把價值不菲的小提琴,被惡人毆打,隻因為這把琴是譚諾送的。
身體的疼痛似乎還殘存在身上,鼻腔也滿是血腥味。
不過,那令人安心的檀香味道,雖然清淡,卻還是以相當霸氣的姿态占領了他的嗅覺。
看來,人對熟悉的味道會很敏感。
方黎稍稍清醒了一點,他發現自己手上插着管子、身上連着監護設備;而慘白的牆面、頭頂的Led燈、喧鬧的聲音,他瞬間意識到,這裡好像是醫院的急診室。
他環顧四周,随即竟愣住了。
有個男人此刻正坐在折疊椅上,手撐着頭,似乎睡着了。
方黎記起來了,在暈過去之前,自己正和這人鬥琴來着。
看來是他把自己送進的醫院,而且顯然,他已經守了一段時間。
方黎發現手機正在床頭櫃上,就想拿過來看看時間,可他剛坐起身,鍊接監控儀器的電線竟然掉了,刹那間,警報大響,吓得他一激靈。
譚諾的眼睛霍然睜開,與此同時,兩名護士急匆匆地跑了進來,發現隻是設備掉了,而且人也醒過來了,就松了一口氣,教育了幾句就離開了。
等人走後,方黎耳朵裡還回蕩着刺耳的警報聲。
他默默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闆,想着要不要主動給譚諾道聲謝。
“醫生給你做了檢查,沒發現什麼病竈,隻是有點貧血。”
正猶豫着,是譚諾率先開了口。
方黎望向對方,那人眼底是關心與難以掩飾的疲憊,他有些于心不忍,所以問:“……是你送我來的?在這裡守了多久?”
“一個下午。”譚諾回答。
方黎很驚訝,因為病床被簾子遮擋,看不出現在是什麼時間,沒想到自己竟然睡了這麼久。
“抱歉,”方黎發自肺腑地說,“給你添麻煩了。”
“确實麻煩。”
方黎沒想到譚諾竟然會回應得如此直白。
“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方黎說這話的時候,心态十分擰巴。
主動說了添麻煩,譚諾承認麻煩又覺得傷心,這種矯情的心态屬實欠扁。
而譚諾卻隻是微微一笑,說:“我很久沒回國了,在國外也很少看病,竟然程序都搞不明白,給醫生護士添了許多麻煩。”
原來麻煩是這個意思嗎?
“21床病人家屬。”
霍然間,一名醫生掀起簾子打斷了方黎的思緒。
隻見對方拿着一沓紙走進來,先看了一眼方黎,然後把手裡的紙遞給她口中的“病人家屬”,繼而說:“沒什麼大事啊,可以走了。回去注意飲食,多吃含鐵的食物,有什麼不舒服盡快過來。”
醫生走路帶着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病人家屬……”方黎重複了一遍這個高亮的詞彙。
“情非得已。”譚諾的解釋言簡意赅。
方黎倒也接受這個理由,隻是覺得這個的稱謂有些古怪的暧昧。
他迅速修整好出了院,在此期間他從譚諾口中愕然地得知了一個事情——
他竟然是被救護車拉到的醫院。
可見那時的譚諾有多麼着急,雖然不是他的錯,但他還是感覺十分羞愧。
而且他今天還和譚諾吵了架,雖然是為了樂團而争吵,但是他知道,自己辜負了對方的關心。
當他行走在夜色中,身後是燈火通明的醫院急診樓,一種重生般的釋然感讓他想通了一些事。
比如說沒有必要找借口拒絕譚諾的邀約。
那人就在他的身側,和他走得一樣慢,而且還時不時地往他這邊看,顯然對他暈過去的事情還心有餘悸。
意識到這一切,方黎實在不忍心再拒人于千裡,他握緊拳頭又松開,直到走出醫院,他終于做出了決定:
“一會兒有時間嗎?請你吃個飯,就當……就當感謝你照顧我一下午。”
沒想到譚諾卻笑了,笑得很無奈,隻見這人突然轉過身指指身後,方黎順勢看去,那鮮紅色巨大的“急診”二字,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你可是剛從那裡出來。”譚諾說。
“我好了。”為了自證,方黎蹦了兩下,“醫生也說了,我隻是貧血而已。不過,如果你累了,或者有約了,那回來再說也行……”
“我今晚的時間本來就是留給你的。”
方黎萬萬沒想到譚諾竟然會這樣說,真真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他有些臉紅。
“不過……”沒想到,譚諾突然話鋒一轉,“吃飯的地方由我來選,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