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芽衣是一個大夫。
說這句話的意思并不是想要再強調她能獲得“妙手”稱号的醫術,而是想要表明,盡管她有一定的武術基礎,能夠做到簡單的自衛,但在醫療班處處都是傷員的情況下,戰勝一群在久經沙場的敵人幾乎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
敵人的刀穿過了她的右肩,在強勁的力度下,她手中本緊握住的手術刀也啪嗒一聲比她的身體先一步接觸地面。
到此為止了嗎?
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切聲音都逐漸遠去。
聽說,人死之前,時間都會變的很慢很慢,能夠讓你在短短的幾瞬間,就回顧完自己的一生。
但在聲音遠去的那個瞬間,在橘芽衣倒下的那個瞬間,她看清楚了醫療班裡混亂的場面,看清楚了敵人的刀劍直直地朝着她面門而來,看清楚了自己前不久還在為傷員做手術的刀,掉落在地上又彈起。
手術刀。
她還記得當她第一次将刀劃進肉裡時的那份顫抖。
——“我嫉妒你。”
恍惚間,她看見了一個熟悉的女孩子端端正正坐在案桌前,背對着她突然沒有上文地說出這麼一句話。
“诶?明美?”
那時的她因為驚訝轉過身,手上的力度一松,放跑了用來練手的兔子。
加藤明美放下手中被勒令要求背完的婚後守則,側過半邊身子,眼神卻隻是落在她手上握着的手術刀上。
“你就像是一隻小鳥,芽衣。”
加藤明美的聲音裡充滿了落寞與向往。
“你是自由的。”
她有些不知所措。
“明美,是因為結婚的事嗎?要不,還是我帶着你逃走吧?”
加藤明美搖了搖頭,然後盯着她的眼睛。
“芽衣,我是不能走的。”
眼前這個曾經讨厭她,卻又在她沒有去處時為她提供了住處,甚至為她提供了學醫學武的環境的女孩子,用一種複雜的,她看不太明白的眼神看着她。
“你……當初結婚對象是晉,高杉的時候,為什麼沒有同意呢?”
她糾結着開口,始終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很難理解嗎?其實是再簡單不過的答案了。因為高杉君并不喜歡我吧?我不想用家族來捆綁關系,那樣隻會束縛他,而且,如果那樣做了的話,一定會被讨厭的。如果被高杉君用讨厭的眼神看着,我想我可能會難過地死掉也說不一定。”
加藤明美似乎是覺得自己開了個好玩的玩笑,但橘芽衣說不出一句話,也笑不出來。
“你知道嗎,我曾經很羨慕禮奈,我覺得她漂亮,溫柔,盡管沒有父母,家裡拮據,但卻有一個很愛很愛她的奶奶。大家都知道我喜歡高杉君,我也幻想過可以和高杉君在一起,但是我知道我并不适合他。我曾經想,高杉君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子呢?一開始,我一直以為這個答案會是禮奈,因為在我看來沒有比禮奈還要招人喜歡的女孩子了,除了身份,她是最适合高杉君的人。可是你突然出現了。”
加藤明美深呼吸一口氣。
“真的是很莫名其妙,突然就出現個奪走所有人注意力的女生,隻不過是長了張好看的臉,就奪走了禮奈的光輝,而且還總是一副不屑于人說話的模樣,沉默寡言的不與人來往,後來還吸引了高杉君的注意,真的是非常招人讨厭!”
加藤明美一口氣說完後,卻沒去看她的反應,而是又自顧自地苦笑。
“可是真是沒辦法,你這個人太笨了,哪怕不歡迎你,你也會像眼淚汪汪的小狗,可憐巴巴地望着我們,讓人不得不心軟接納。”
“太令人嫉妒了。喜歡你的老師同學,考慮到你的安危将你置于後方的朋友,想做什麼就能去做的自由……”
“所以啊,芽衣,用你的翅膀飛到外面去,幫我再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吧。”
這樣的女孩子……
這樣的女孩子在她說想學醫的時候,為她找來了醫術,為她提供了材料,在她說想學點什麼自保時,将自己在老師那兒學的教給了她。最後的最後,這個女孩子交給了她一封請她代為轉交的情書,一些趕路的物資,以及,一把防身的刀。
刀……
就藏在她的袖口裡,随身攜帶着的短刀。
乒——
銀白色的刀刃相接,她咬着牙迎上一雙詫異的眼。
“你是在挑釁我嗎!”
說不上是憤怒,而是十足的興味盎然的臉。
她顫抖着手,努力格擋,卻還是被對方驟然加大的力氣彈開了短刀。
刀尖指向眉心,迅猛地刺過來,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
或許,一切都結束了吧。
銀時那邊……又怎樣了呢?
其實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她先前刻意不去想,就是害怕得出那個顯而易見的答案慌了陣腳。
位于後方醫療班都淪陷了,那守在前方的他們呢?
銀時……
好想好想再看他一眼。
铛——
刀被擋住,恍惚間她似乎看見了飄逸着的銀白色的頭發,那一瞬間她的心驟緊,激動,歡喜,擔憂,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後是濃濃的失望,彌漫開去。
不對,這隻是淺灰色的。她的銀時頭發還要再亮一些。
“她是那個人的學生,要活捉。”
——因為這樣一句話,橘芽衣撿回了一條命。
盡管被束縛着,被抓走,被甩在地上,看見了心心念念的老師和同窗,但她好歹是撿回了一條命。
可是,再也沒有比這還要讓人絕望的了。
當她看見與她同樣處境的高杉晉助和桂小太郎時,強烈的不安感侵襲了她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