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一瞬間,龐大的魔力氣息便灌滿了整個地下空間。
仿佛被地震海嘯重重擊中,房牆都在劇烈的震顫,發出嗡嗡哀鳴,抖落的石闆碎屑與地下遺迹那邊飄來的灰燼塵埃一同翻滾在昏暗的長廊,再也分不清它們原本屬于哪個時代。
哈利緊握魔杖的手掌早已沁滿了汗,他頂着巨大的風壓加快腳步,強忍擠壓胸膛的不适悶意向前飛奔。
一旁的弗洛拉也在不停調整呼吸,眉眼擰得沒有間隙,咬着牙說:“什麼鬼東西?他們不會愚蠢到在地底用那種魔法吧?”
“還在戰鬥,就說明還有人活着。”哈利胡亂抹一把頭上的汗,順帶把滑落的眼鏡用力推了回去,催促道:“我們快走!”
然而,當他們真正抵達那間地下庫房的時候,卻被倉促入目的火光震得凝滞住。從熾烈燃火中竄出數把利刃與金屬碎片,它們被燒得紅熱,乒乒乓乓地撞在尚未徹底崩碎的斷牆,如同一顆顆劃過夜空倏然墜毀的隕星。
哈利手腕一擡,馬上準備施展清水如泉澆熄火焰。但幾乎同一時間,一股令人越加恐懼的魔力波從房内爆發。僅僅是一秒,溫度猝然跌降至零,哈利的眼鏡起了一層薄霧,透骨的寒意爬滿他的後背,繼而,空氣浮現出無數潔白的冰晶塵屑。
寒風從腳底鑽入褲管,哈利剛擦好眼鏡,就聽見逐漸清亮的“咔嚓”聲。他本能地後退一步,低下頭去看,地面上有宛如植物生長盛開的冰花蔓延過來。再擡頭時,隻見方才撲面的炙熱火海開始凝滞、扭曲,最終在從場中卷起的冰霜風暴中湮沒,被硬生生地凍熄在厚厚的透明冰層裡面。
死寂,一切都停息了。
哈利和弗洛拉對視一眼,背貼着牆壁往裡窺探,房間已然化為極凍之土。無垠的冰原上,數十把古老的寶劍直直地刺入冰封大地,每一把劍刃都精準地直指一具被凍住的人形軀殼——黑巫師們。
而正中央的身影,懸在半空的指尖還留有沒來得及消散的魔力。她面色白得如大雪裡的一朵冰花,但手上、身上沾染的卻是在這片霜凍中格外灼眼的赤紅。
哈利的眼睛一眨不眨,一時間,好像又見到當時在岩洞中施展出火環開路的鄧布利多。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蕾雅,也從來不知道她藏有這樣的力量。
“蕾雅!”身體和聲音終究是搶在想要搞清狀況的理智前豁了過去。
她聞聲回頭,手臂垂落的須臾,人也脫力地跪了下去,她的雙膝磕在堅冰上,砸出的裂痕一路延伸到哈利的腳邊。“太好了,是哈利。”她松了一口氣,對同樣沾滿血污和打鬥痕迹的好友遞了個眼神,急促地對他說:“我沒事,隻是有點用力過度……你快去救漢密爾頓主任,他被我的神鋒無影波及了。”
“好,我馬上。”他們的格蘭芬多默契在此刻發揮了作用,哈利沒有多問,快步走來,跟從她的指示找到被冰凍住的中年傲羅。
想都沒想,他立刻用四分五裂破開層冰,小心翼翼地将漢密爾頓放平在地上,念起了治療反咒。
“Vulnera Sanentur(速速愈合)——”暖白色的幻光從哈利的冬青木魔杖尖湧出,覆蓋在中年傲羅的傷口上。随着第二遍、第三遍的咒語作用,凝結的血液悉數回流,漢密爾頓的呼吸逐漸平穩,臉上的痛苦也随之減緩了。
“神鋒無影?”在哈利治療的時刻,弗洛拉則是扶起虛脫的蕾雅,滿臉困惑地問:“那是什麼魔咒?等等,蕾雅,這裡隻有你和漢密爾頓?”
見年輕傲羅點了點頭,弗洛拉驚愕地再度環顧四周,“剛剛的魔法是你釋放的?你連魔杖都沒有拿?”
“呃……”蕾雅抽回放在漢密爾頓身上的凝視,剛要回答,耳邊捕捉到一聲清脆的斷裂聲。緊接着是金屬微微晃動的細響,她注意到一柄正在緩緩下沉的長劍,立刻聳了聳弗洛拉,語氣焦急:“以後再給你解釋,先把黑巫師束縛住,魔法馬上就要解開了。”
弗洛拉颔首,讓她靠着一個箱子坐正,便轉身走向被止住動作的黑巫師,逐一套下魔法鐐铐。
這時,漢密爾頓睜開眼,茫然地望向天花闆上不斷掉下的冰渣,聲音沙啞地開口:“哈利來了?這裡怎麼……蕾雅呢?”
“我沒事,主任。”蕾雅立即湊過去,握住漢密爾頓的手,勉強扯出個虛弱的笑容,“謝謝您救了我,隻是……對不起,讓您也卷入了這場襲擊。”她的瞳眸閃爍一下,和哈利一起攙扶着漢密爾頓坐起身。
漢密爾頓沒有立即回答,仍舊半有警覺地審視着房間,很快整理清楚剛剛發生的事情。
“看來,你的魔力就跟斯威克主任推測的一樣。看來反倒是我成為了你的累贅……”他苦笑一聲,咳嗽兩下,低頭撿起掉落的魔杖,指着不遠處黑痣女人躺倒的方位,“銀椴木魔杖飛來,戒指飛來。”
他用咒語清理幹淨上頭的污水與血迹,遞給黑發傲羅,順帶輕拍了拍她的肩膀:“重要的東西,别再弄丢了。”
“……真的很謝謝您。”蕾雅忍住翻湧的淚意,輕輕點頭,将戒指戴回手上,就想起斯内普提到的訊息。她随即蹙起眉,重新斂住略微放松的眼色:“主任,布斯巴頓也遭到了襲擊,内應竟然是德拉克魯瓦主任。”
“果然是斯威克主任猜得那樣。”漢密爾頓并未表現出太多的驚訝,隻沉吟道:“這不是斯内普校長的計劃不夠周密,而是敵人藏得太深,我們防不勝防。”說着,他接過蕾雅遞來的補血劑,用眼神示意她自己喝下剩下的緩和劑。喝完補血劑,漢密爾頓轉向哈利:“你是從入口那邊來的吧,情況怎麼樣了?”
“不太好,”哈利搖頭,翠綠的眼眸中浮現濃重的擔憂與焦急,“斯威克主任說他們在用一種我們沒見過的古代魔法,實在是很接近。剛剛算是将他們逼進了圈套,可還是有一部分黑巫師逃脫了,甚至沒來得及上追蹤咒。”
“追蹤咒……”蕾雅低低地重複一聲,咽下一半的魔藥,嘴唇無意識地碰着瓶口,喃喃自語道:“可他們應該是要趕去布斯巴頓的吧?”她想到些什麼,偏頭看向已被弗洛拉的魔咒禁锢的狐狸眼男人。她爬起來,不顧還在顫抖的手臂和雙腿,對着男人舉起魔杖——
淡綠色的光芒照出了空中尚未散去的冰塵,她為男人殘留的呼吸而松一口氣,接着手腕一轉,把那浸在血泊的身軀被粗魯翻轉。一發沒有留手的魔咒狠狠砸在奄奄一息的男人身上,扯開他的面紗。在看清到那張醜惡嘴臉和蜿蜒長疤的一瞬——“攝神取念!”
明知可能會一無所獲,漢密爾頓卻沒有阻止部下。
他隻是沉默地站直身,目光深沉地注視盡力打破男人大腦封閉術的蕾雅。
冷汗從額角滑入眼眶,她又一次見到了那個蛇瞳魍魉。
她不知道自己被拉進了什麼地方,隻覺得這裡冷飕飕的,比自己竭力使出的冰凍咒更為砭骨。這是一種直接貼着脊髓擴散的冰冷寒氣,就像是到達了某種不再是人間的維度,近乎絕望地滅絕了溫度。她閉了閉眼,讓寒意造成的混沌視線重新明晰,再睜開時,就明白過來,這裡确是埋葬着那些已不能稱為“生命”的所在——
墓地。
她察覺到地上都是魔法燒焦的痕迹。穿過好幾個殘缺的石頭墓碑,她踩踏着被别人壓低的雜草前進,望到一棵在黑暗中顯得分外高挺的樹木。她大步繞過它,樹木的後方山崗上,有一座模糊到難以辨認的建築輪廓。再往前走了幾步,她終于看清那是濃重夜霧裡詭異無比的十字架,教堂。視線往左移動,她又望到幾幢房屋,但大抵是空置的,因為無一處有燈光。
也沒有風。
她走得更近,一個身形如枯槁柴木的人矗立在凄涼孤清的氣息中央。他的手輕撫着一根白骨形狀的魔杖,人也宛若一具了無生氣的骷髅,又或者,是某種潛伏在噩夢最深處的、從地底深淵爬出的鬼魔。一條吐着信子的大蛇盤繞在他的身邊,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嘶嘶聲。她再仔細看,還有兩三個身裹黑鬥篷,頭戴兜帽與面具的人,哆嗦着跪伏在他的腳邊。
伏地魔和食死徒。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蕾雅不知道。說實話,使用攝神取念之前,她并沒有做好會再次面對伏地魔和納吉尼的心理準備,也沒想過,即使在别人的記憶裡,這陰森到能生生囚禁人意志的壓迫感仍會這麼真實強烈。她不得不頓下腳步以穩住心緒,便聽到一陣鬥篷掃過枯草的窸窸窣窣。
有人正朝這邊而來。
顯然,伏地魔也聽到了。他轉過身,一雙猩紅的雙眼睜開,兩道像蛇一樣扁平的鼻線刻在比月光還要淺白的皮膚上,顯得恢詭谲怪。他看起來餘怒未消,不知剛剛是經曆過什麼不愉快的事。
“我還以為,是那個膽小鬼終于下定決心回來面對我了。”他冷厲嗤笑一聲,并沒有繼續看跪下的來人,而是對其他卑微如蝼蟻的食死徒們下令:“都先滾回去吧。”
“……是,主人。”他們消失在空氣裡。
等人都退去,伏地魔才踱步上前,那張冷漠的蛇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你回來得很快,德魯埃拉。人帶來了?”他問。
“是的,主人,按您的意思。”回應他的是德魯埃拉·羅齊爾——貝拉特裡克斯、安多米達和納西莎的母親。她随後回頭,對身後一樣穿着深色鬥篷的人示意。
“伊夫·羅齊爾,埃文·羅齊爾的養子。”那人說道,稍微擡頭,臉沒有像食死徒那樣被面具覆蓋。蕾雅從醜陋的長疤認出了他,正是狐狸眼的男人。
“不錯,不錯。”伏地魔輕飄飄地說,“我為埃文的死感到遺憾,你臉上的傷也是那時留下的吧?放心,放心,瘋眼漢穆迪活不了多久了。”
“父親是為了掩護我才……。”伊夫的嗓音低下去,正如他再度垂下的頭顱。
“聽德魯埃拉說,你繼承了埃文的遺志?”伏地魔眯起眼,指尖慢慢轉着魔杖。
“是的,”伊夫恭謹回答,正色道:“父親始終相信您會歸來的,所以家族的研究從來沒有停下。除了重現大量古代魔法,我們或許也找到了突破時間轉換器限制的方法。隻是那需要消耗大量的古代魔法資源,所以遲遲沒能正式試驗。”
“十三年了,終于……”伏地魔兇狠的紅瞳閃爍一下,他古怪又危險地笑開,目光像一條毒蛇一樣攀上微微颔首的德魯埃拉和伊夫,“很好,很好。羅齊爾家族一如既往地不會讓我失望。遠比那些畏首畏尾、搖擺不定的廢物要強……伊夫,伸出你的手臂。”
說完,伏地魔俯下身,拉起狐狸眼男人的左臂,用魔杖挑開他的衣袖,“從現在開始,你喚我為主人。伏地魔從不虧待幫助他的人,和以前一樣,我的财産将交由你們打理,用于召集勢力和推進研究。”
伊夫屏住呼吸,任由伏地魔的魔力沿着銳利的魔杖尖刺入他的皮膚,劇烈的燒灼感滲透血肉,一個黑色的标記被烙在上面。他強忍着痛,低頭俯身,輕而堅定地感謝:“謝謝您,主人。”
“嗯,”伏地魔懶懶地哼了一聲,收回魔杖,“記得,若非我親自召喚,你們沒有必要出現在其他食死徒的面前。尤其是——”
忽而,一聲幻影移形的爆響割破原本美好的氛圍。伏地魔的臉上鋪開不加掩飾的殘酷,他掐斷了話,對羅齊爾們命令:“現在回去吧,我改日會再召喚你們。”
離他們很遠的地方,出現一個她再熟悉不過——怎麼也不會認錯的身影。
他跪倒在地,蒙着食死徒面具,一如曾經她從他記憶中見到的那般低微。
記憶到這裡就戛然而止了,無論她怎麼試着往前還是往後,都隻餘下無盡的空白。
“蕾雅。”
漢密爾頓的嗓音穿透濃重的迷霧,直抵她腦海最深處。再然後,是哈利略帶關切的話音,猶如穿透熹微的清亮日光:“蕾雅,他暈過去了。”
她抽回魔咒,讓意識返回這個不比伏地魔墓地溫暖多少的現實房間。
哈利看着她一言不發,全身顫抖,驚恐又惘然地緊盯地上的男人,不自覺地伸手觸碰她的小臂,試圖給她些許真實的暖意:“你見到了……”
“伏地魔,嗯。”蕾雅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平複呼吸,努力把散亂的思緒拾掇串起:“在墓地,還有幾個食死徒。”
“那是他複活的那晚……火焰杯最後一場。”哈利脫口而出,臉上的光倏然消逝,似是觸碰到記憶中最痛苦的部分。他跟着蕾雅轉到伊夫·羅齊爾的眼神也逐漸凝滞在寒涼的空氣裡,“這個人當時也在那裡嗎……?”
“他到的時候,現場已經沒幾個食死徒了。”蕾雅說,“而且……”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一下,撇開臉,餘光瞄到正忙着将黑巫師束縛在一起的弗洛拉,“我……還看見了西弗勒斯,在片段的末尾。”
“嗯,那晚,他是在鄧布利多的授意下回去的。”哈利咬了咬牙,腦海中不禁回憶起當時在病床上見到斯内普決然離去的背影。
蕾雅默默點頭,最後将在伊夫記憶中目見的種種都一一告知了漢密爾頓。
哈利聽着,神色越發靜默,整個人都緊繃起來,雙拳攥得死死的,指尖深嵌,“所以,他這次的計劃是時間?想讓我們付出過的一切都白費嗎?不行!我絕對不會讓他們得逞。”
“他們不會成功的。”蕾雅看出他的愠色,連忙反握着他的手,笃定坦然道:“西弗勒斯早就布置好的,遺物是假的。”
?“什麼?假的?”哈利難以置信地回看她,“也就是說,就算他們得到遺物,趕去布斯巴頓,也……”
“也無法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漢密爾頓從淩亂散落的文物雜碎中找到赝品指環,收入口袋,“都不過是計劃,這也是為什麼這個倉庫防守這麼稀薄的原因,本來就是要引着他們進來這裡,再一網打盡……隻是沒想到,他們的目标還是蕾雅。”
“也沒想到……”蕾雅的眼睛蒙上一層暗淡的昏光,望着門外埃文斯和同伴們倒下的位置。
漢密爾頓看出她的清醒,決定以指示将她的思緒扯回來:“好了,現在不是哀悼的時候。弗洛拉,都好了嗎?”他恢複如常的命令語調,确認到房間對側的女傲羅投來的肯定手勢。
漢密爾頓從口袋中又取出一個袖珍公文包和一枚藍寶石胸針。他将胸針交給蕾雅,解釋道:“這是布斯巴頓的門鑰匙。蕾雅,哈利,我需要你們馬上收起情緒,過去幫忙。雖然瑟克斯頓暗中帶着唐克斯他們守在那邊,但為了保險起見,你們兩人也必須過去。”
說這些話時,他特意看了眼蕾雅,仿佛在無聲暗示着什麼,揚了下巴。
“可是,”哈利仍有猶豫,“外面的魔法實在是太……”
“放心,我們并不是沒準備應對的策略。”漢密爾頓的魔杖點在手中的公文包上。公文包嘭地一聲膨脹,皮革的表面猛地鼓起抖動,宛若有了生命一般。漢密爾頓抿唇一笑,單手托着公文包,另一手熟練地解開搭扣——
一聲龍嘯。
怒吼穿透了牆柱房梁,突破了建築的限制,直直沖破盧浮宮的夜空。
「我跟哈利現在過來」
傳遞完信息,蕾雅和哈利齊聲道:“門托斯。”
……
冷風和一小片攝魂怪迎接了他們。
從兩個人魔杖徑直躍出的守護神及時驅散這些駭人的妖怪。回過神來,他們發現原本由二位校長暗中設下的魔法屏障已被破壞。此時,布斯巴頓華美的校門大開着,門前空無一人。
到處都是斷壁殘垣,燈光都被撲滅了,之前精心布置的曲折小路上散落着殘敗的花瓣、雕塑殘骸、以及彩色玻璃和寶石的碎片,不時反照出裡面一閃而過的魔咒輝光。
“看樣子,他們也成功将黑巫師趕到了一起,”哈利認清方向,跟着矯健的牡鹿和昂首的小獅子,邊跑邊說道:“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我想起了霍格沃茨大戰的那天。”
“是啊,就差隐形鬥篷了。”蕾雅随口回應他。
“我帶着。”哈利說,“但我一點都不想用,想堂堂正正打一場。”
“好啊,那我們就堂堂正正地打一場!”蕾雅偏過頭,眼中盈滿憤怒和決意,“為了莫爾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