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地兒下車後,雨勢漸小,賀遠川緊貼着男人擠在那把傘下,生怕對方臨時變卦。
“那邊去點,”程澈被擠得受不了,“要撞牆了。”
賀遠川“哦”了聲,身子沒動,仍是緊緊貼着,說醉話:“哪有牆?”
程澈頓了下站定,低頭掏手機:“我給你打輛車吧,送去醫院解解酒。”
“倒真的是有堵牆啊。”賀遠川慢吞吞松開身子,偏頭看了眼稍微遠了些的男人的肩,吸鼻子:“好冷,我想睡覺。”
程澈住在城東的公寓套房裡,九樓。
和喝醉了的人沒法溝通,和沒那麼醉裝爛醉的人更是溝通不了。
程澈手插進衛衣兜,一路上基本沒說什麼話,偶爾偏過頭打量身後的男人一眼。
他最終還是把人帶了回來,看着倒是真的醉了。
收留過貓貓狗狗那麼多,倒也不差這一隻。
電梯叮一聲徐徐打開,程澈拎着傘走到一扇門前,拿鑰匙開門。
賀遠川在身後沒跟出去,他身子斜倚着電梯門,醉眼朦胧地朝程澈喊:“這門要吃了我——”
鑰匙轉動鎖芯咔嚓一聲響,程澈回頭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吃了吧,明天我給你報失蹤。”
程澈推門進去,賀遠川閉上嘴沒說話,腿一擡出了電梯,跟着進去了。
剛進門,面前“啪——”地扔過來雙拖鞋,嶄新的。
賀遠川看着拖鞋停滞了幾秒,站那突然覺得自己的腿軟,好像需要人攙扶下才行。
眼一瞥見男人臉色不善,于是腿又憑空生出了些力氣,扶着牆邊站直了。
他老實地坐在凳子上換好拖鞋,評價:“有點小。”
“不穿赤腳。”程澈後腦勺扔過來句話,人往卧室裡走,腳上穿着同款式不同色的另一雙。
賀遠川便穿着拖鞋站起來,又不覺得小了。
他到客廳站定,很有規矩地沒有亂走動。
口袋這時響了兩聲,是司機打來的電話。
雨太大,司機低頭看了五分鐘手機,再一擡頭老闆人沒了,那一瞬間給自己的辭職報告都寫好了。
賀遠川看了眼關着的卧室門,掏出來迅速挂斷,低頭回了條信息過去。
沙發是米白色的,又長又寬,拐彎處的那塊堆着條毛茸茸的毯子。
有毯子的那塊沙發布料要較旁邊的更皺一些,略微凹陷,一看就是習慣在那窩着睡覺。
賀遠川在沙發邊坐下,伸手摸了摸毯子。
薄得很,這個天蓋着睡多少有點涼了。
客廳收拾得很幹淨,陽台那邊堆了數個粉色的鐵籠子,頂上挂了幾件衣服。
籠子裡面倒是沒看見有貓貓狗狗,空空的,貼着牆邊擺了幾個食碗。
大概是平時寵物店若是有需要,程澈會把動物接回家暫養。
地闆是淺色木質的,中間放了張矮茶幾,頭頂是盞米白色的燈,燈光柔和,沒有電視,隻有張幕布。
程澈又出來了,抱着一套睡衣,遞給他:“衛生間有新牙刷新毛巾,你自己拿。”
這會雨又大了些,透過窗聽得見。
賀遠川沒接,客廳很安靜,隻能聽得到雨聲和呼吸聲。
他擡頭看面前拿着衣服的男人,柔和的光被程澈遮去了些,從賀遠川的角度看,男人的輪廓落在陰影下,顯得很柔和,正垂眸望着他。
程澈把衣服往前遞:“醒醒。”
賀遠川醒不了,一直昂着頭,借着醉意,貪心又緩慢地将這張臉細細地一寸寸描摹。
這次不再是夢了吧?胃那裡隐隐地疼,他喝不得酒,但還是喝了。
如果不是怕被趕出去,他一定得伸手去觸碰試試看,看看會不會和夢裡一樣,在下一秒變成一團灰蒙蒙的混沌。
摸不着,觸不得。
光再次落下來,男人偏過了身子,賀遠川閉上眼。
程澈彎腰把衣服放在他旁邊的沙發上,指了指次卧:“你睡那間。”
賀遠川歪頭盯着地闆,機會難得,他決定勢必将恬不知恥發揮到底。
“我怕黑。”
“有夜燈。”被拒絕。
“我怕冷。”
“有空調。”再次被拒絕。
“不能一起睡嗎?”賀遠川圖窮匕見:“我倆高中是同桌,就算你失憶了,我覺得還是能一起睡的。”
“是。”程澈說:“我就是失憶了,也還得收留一位喝醉了的多年沒見的,每天定點定時來店裡找茬的——老同桌,我這是什麼命?”
最後賀遠川還是被發配到了次卧,說是收留,就真的隻是被收留了一晚上而已。
程澈的衣服上聞着有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氣,應該是洗衣液的氣味。洗澡時賀遠川偷偷看了眼洗漱池。
牙刷杯子都是一份,很好。
他從櫃子裡挑了支同款黑色的牙刷,用完後很心機地擺到洗漱台那隻藍色的旁邊。
牙刷放在程澈拿過來給他用的小紙杯裡,杯子上還印着“飛屋之家”的爪印logo,底下寫着地址和聯系電話。
賀遠川擺弄了半天,很滿意地拿手機拍了張照片。
這晚淩晨兩三點賀遠川都沒怎麼睡着。
首先是胃疼,酒精燒得他想吐,其次他雖是沒醉,但幾杯酒下肚,人總歸不太舒服,太陽穴發脹。
程澈這沒有胃藥,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很久,額角冒層薄汗,一直到天際泛白才昏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