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程澈每天上課前去江河學校門口蹲人。
這倆人雖心虛但也沒老實多久。
從那天程澈蹲到他倆後,之後幾天的每天早晨,蹲在樹蔭下的程澈都能看見他倆從街邊那個早餐店晃晃悠悠地出來,朝地上啐痰。
老式早餐店,連招牌都沒有。
門邊靠牆處擺着個加熱的爐子,上面架了口黑鐵鍋,裡面熱着茶葉蛋,鍋邊還擺了根長柄漏勺,方便食客自己撈。
程澈看兩人從店裡出來後,手腳不幹淨地從老闆店門口又一人順了個茶葉蛋。
走出沒多遠,兩人用手裡的雞蛋砸牆上被雨迹沖淡的公益廣告。
雞蛋碎在牆上,變形的蛋黃擠壓黏住蛋殼,樹下的鳥撲棱着翅膀受驚飛走。
程澈會在上課鈴打響前趕到班級。
新同桌頭兩天除了睡就是睡,不用費精力花心思處理同學關系,程澈樂得自在。
除了那個娃娃臉斜前桌聒噪了些。通常喬稚柏會回頭騷擾賀遠川,但賀遠川基本上不理他,自讨沒趣後,喬稚柏又去騷擾同桌圓寸頭。
圓寸頭叫秦祎,比賀遠川話還要再少些,賀遠川偶爾還會罵喬稚柏兩句,秦祎是純啞巴。
最後喬稚柏選擇騷擾程澈。
程澈比較好騷擾,每天都笑眯眯的,長得又溫柔,除了人有點老實,挑不出錯處。
程澈不讨厭喬稚柏,沒什麼心眼子且話多的男生,一看就是被家裡保護得很好,沒有煩惱和心事,不需要做任何僞裝。
但是沒兩天,程澈覺得他一直趴着睡覺的新同桌應該是有點讨厭他。
上課時經常餘光會看見旁邊那位陰沉着張臉從桌上爬起來,自己的臉頰被盯得火辣辣發燙。
程澈隻當這人睡蒙了,轉過頭朝他笑笑,沒想到那位的臉更陰沉了,換個方向又趴了下去。
程澈收回視線,想:真是有福氣,一天這麼多瞌睡,還睡得着,像一隻剛出圈的小豬羔。
為了給新老師留下好印象,程澈每節課都聽得十分認真。但老師确實也沒講太多知識點,前幾章又相對簡單,程澈聽一遍掃一遍基本就吃透了。
于是他偷偷在書上畫畫。面子上做出一副認真聽課的模樣,手裡握着自動鉛筆畫了一整排,其中包括一隻酣睡的豬羔。
畫到一半,新同桌醒了。程澈偷偷盯着那人翻來覆去尋找一個舒服的姿勢但未遂,還沒來得及收回目光,就聽見賀遠川充滿倦意的嗓音。
“你寫字聲音吵到我睡覺了。”
平心而論,聲音倒是挺好聽的,就是說出的話不大好聽,簡直是刺耳。
這應該是在找茬吧?
但程澈裝不懂。
筆尖停頓在小人的頭發上,他胳膊往書上虛遮了遮,新同桌闆着的臉上被衣服硬邊壓出了條長長的紅印。
半晌,程澈的臉上緩緩露出一個笑容,點點頭,看着人畜無害:“抱歉啊,我小點聲。”
剛開學不宜結仇,雖然這人不招人喜歡。
但程澈原諒他,往書上酣睡的小豬羔臉上加了一條大長痕,旁邊畫個框,框裡寫:吵~到~我~睡~覺~了~
得有十五厘米長,程澈心想,這人難道不覺得硌得慌嗎?
程澈這邊在心裡暗暗編排同桌,與此同時,他也确實沒想到,他的同桌在想如何揪着他的衣領将他丢出去。
周五下午放學,程澈把桌洞裡所有的書都裝進了書包,裝完拎了拎試試重量,書包重得像裝了幾塊闆磚。
越重越好,好用。
“讓讓。”
他轉頭,見賀遠川沒什麼表情地站在座位裡面。
開學有好幾天了,這是程澈第一次正眼看到賀遠川直立而非趴在桌上的樣子,挺高。程澈擡眸,身子往左邊避了避。
被撞到了。賀遠川的手肘沒往裡收,大咧咧地曲着,手插在口袋,撞完就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程澈拎着包原地站了幾秒,沒說什麼。他将沉甸甸的書包背到肩上,下了樓。
正門那已經堵了長長的隊,程澈看了一眼,根本沒打算排隊,直接往操場方向走。
清野中學的操場是從居民區外圍用磚牆圈出來的,連塑膠跑道都是這幾年才修建的。
盡管修建并沒有多久,但跑道已經開始幹裂,太陽一曬,會迸出些零碎的塑膠顆粒。
程澈背着書包穿過操場的這會功夫,鞋裡進了幾粒塑膠跑道破碎的渣子,磨腳。
他沒管,一直走到操場另一側的幾扇鐵門處停下,在最大的那扇前站定敲了敲門。
沒一會,就聽見門裡有鎖芯轉動的聲音。
程澈笑,眯着那雙桃花眼,看着門從内向外被人推開:“王姨,又麻煩你了。”
門裡站着個燙着蛋卷頭碎卷的中年女子,捏着把鑰匙喊他:“程澈吧?又堵上啦?”
女人朝他招手:“進來啊,外面不熱啊。”
程澈道了謝,背着書包進了門。門口對着房間内是條不太寬敞的過道,過道的另一頭還是個門,兩門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