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澈頭也沒回,一路被江河拽上了樓。
要是往常,他會和江河“說”:上樓要小心,這兒的欄杆扶手不牢固,很危險。
但今天他狀态不好,連胳膊都擡不動,放任着江河拖着他的胳膊一路向前,隻是在拐彎時伸手往小姑娘身後攔了攔。
江河把他拉到了自己的房間,從衣櫃裡拿出疊好的幹毛巾要給程澈擦手臂上的水。
程澈這會才覺得好一點,從江河手裡接過毛巾,先是給江河把濕掉的頭發絲擦幹,又給江河的胳膊拉過來,仔細地把針孔附近的水小心擦掉。
之後他一手擦着自己身上的水,一手摸摸江河的頭,擦完把濕掉的毛巾搭在椅背上,“問”:你一直在等我?
江河看着他,先是點頭,又指指他的臉,“說”:你生病了嗎,中午怎麼沒回來?
程澈“說”:中午有事,哥有點感冒,睡會就好了。
江河不讓他走,兩條瘦弱的胳膊比劃的飛快,“說”:你得吃藥。
他點頭。門衛大爺說得對,雨确實還有的下,屋外的雨這會果然又大了,噼裡啪啦地斜着打在二樓半露天的陽台上。
江河讓他在床邊坐着,自己跑下樓,去端了熱水和一碗粥,噔噔地又跑上來。
程澈在江河的監督注視下,掏出藥乖乖地吃了,又将那碗熱粥慢慢吃完,江河才肯放他走。
江河看他吃完,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比劃:媽給爸煮的,我盛了碗放櫃櫥裡的。
又“說”:哥别怕,外面走廊上有雨水,等不下了你再回。
程澈确實不想出去,身上衣服沒換,他點頭,從床沿站起來坐到江河的凳子上,掏出手機看。
江河擔心他一天,連書都沒心情看。
這會看着程澈吃了藥又吃了粥,身上也沒見傷,下着雨還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她的一顆心才落下去,擰開燈趴床上看書了。
班群裡各科老師都在發作業,因為假後便要章測,作業布置的都挺多的,每科都好些份試卷。
文科需要背的知識多,廖老師發公告說假後要抽查背誦。
底下一溜排家長回複收到,“喬稚柏爸爸”頂着工藤新一的頭像也像模像樣地回了個。
程澈擡手順手打了個收到發出去。
他劃啦着班群的消息,看了會,準備摁滅手機。
手指摸到電源鍵時,頓了頓又移開,他退出微信,點開了貼吧。
他搜索清野中學,關注後在搜索欄輸入賀遠川,輸完後點确認。
跳出好幾頁帖子,程澈一點點翻,最上面是條老帖子,圖片上是棟看着裝修精良的小洋樓,配文是“震驚:賀遠川真的是富二代啊!”
程澈沒點進去,掃了兩眼,心想這些人也是夠閑的,這不算侵犯人隐私嗎,哪有把人家住的房子拍照片發網上的。
手指又往下翻,下面一條帖高贊被頂上來,标題是:“賀遠川把人打進醫院了,有人知道内情嗎透露透露??”
程澈手頓頓,點進去,往下滑,看評論。
幾條高贊評論說什麼的都有,有人說賀遠川就是個嚣張跋扈的公子哥,傲的很,單純看那幾人不順眼。
底下還有個ID叫“柏帥”的人發言:那幾個傻缺挑釁踩賀遠川的鞋才挨揍的,活該。
這條評論點贊大概一百多個,底下也跟了些回複,有人問他怎麼知道的,也有人說賀遠川好帥,不慣着那幾人毛病。
程澈關了手機。桌邊靠着賀遠川的那把傘,水珠順着傘骨外側滑到地上。
平心而論,賀遠川的人品在他心中略拔高了一點。雖然中午剛打過架,他才用拳頭打在那人的下颚及肩上。
但那人沒還手。
關于這點程澈想不通。為什麼不還手呢?賀遠川不是心甘情願吃癟的人。
關于那場聲勢很大的架程澈也聽說過,當時幾波家長反複來學校鬧,鬧着要賠償,鬧着要見賀遠川。
一直鬧了差不多得有半個月,各個班裡都在讨論這件事,最後賀遠川被記了個處分。
被記過的那個大課間,程澈站在第一排,看着那個身影挺拔的男生高昂着頭顱,一步步踏上台子,周圍是交頭接耳的聲音。
賀遠川垂眸握着話筒,聲音裡聽不出情緒波動,冷淡的,把檢讨念的不像檢讨,毫無反思之意,倒像是彙報說明報告。
貼吧裡的人說得其實對了一半,賀遠川這樣的人,傲的很。
但這種傲并非是自視甚高的高傲,而是一種底線分明的,純粹的冷漠。
程澈自認中午時拳頭出的急,力度也兇,完全不講情理地沖着賀遠川就去了。可賀遠川就那樣坐在地上,頂多伸胳膊擋了擋。
動作間他瞥見賀遠川的腿向後屈,褲腿伸高,露出那塊在水泥地上被蹭出來的紅印,看着破了皮。
他那一瞬間晃神,門外聽見喬稚柏的聲音,條件反射停下動作。
程澈看着傘上的水珠。
賀遠川。他想。
但為什麼我看不見你的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