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TD和他,早就沒有任何關系了,他對此,早就無能為力。
不要斷送TD的未來,這句話,是留給新人的,而不是講給一個殘廢,越是強調,越是能讓他感受到自己已經無能為力到哪種地步。
他也幻想過,退役後去給俱樂部當教練,培養下一代新人,但他心裡過不去那個坎兒,即便紀閑臨接受了自己變得平庸平凡,據己為傲的心卻沒辦法對别人訴出口——坦坦蕩蕩承認自己早已不是當年的Idle。
逃避着,逃避着,躲着這個問題,躲着一切和TD,和聯盟有關的事。
他需要為TD考慮也就罷了,但簡誠周不該成為TD的希望,簡誠周隻是簡誠周,他有權利選擇去留,而不是被Idle和希望的頭銜跟TD綁定在一塊。
紀閑臨回答道:“錢我會還清的。”
“我已經說了不需要,你隻需要還我個人情,這對你來說不是難事。”呂華年起身,攔在門口,“算是我求你,行嗎?”
算是我求你,這句話他已經聽了無數遍,紀閑臨覺得自己不欠呂華年的了。
他搖搖頭。
站在門前,無聲和呂華年對峙。
不等這漫長的對峙有結果,呂華年身後的門打開了,進來的是薛雲森。
“你到底要糾纏紀閑臨到什麼時候?”薛雲森在門外聽到了全過程,他咬了咬牙,憤聲道:“三千萬違約金,精神損失費,他還了這麼多,到底還欠你什麼?!”
“錢是小事,TD呢?你們要TD怎麼辦?TD背了這麼久的罵名.......他.....!”呂華年朝紀閑臨指去,竭力遏制心中的怒火。
“是TD背了罵名嗎?呂華年,你再說一次,是TD背着罵名嗎!?”
紀閑臨扣住情緒激動的薛雲森,帶到身邊:“不要說了。”
服務員聽到這邊的争執聲,忐忑走來。
“兩位先生,請不要大聲喧嘩影響到其他客人。”
呂華年和薛雲森互看不順眼。
紀閑臨扯着薛雲森往外走,結果剛邁出一步,冰冷刺耳的聲音襲上脊背,他頭皮發麻,身形都顫了一下。
“Idle?好久不見。”
他釘在原地,雙腳像挂了千斤重石,一步都走不動。
手臂上的力道越來越重,薛雲森反抓住紀閑臨的手,驚覺對方在抖,他低聲道:“我們走吧。”
呆怔幾秒,紀閑臨遲鈍點頭,拽住身旁人。
“隊長!?”
Ming渾厚的喊聲在此刻十分尖銳,幾乎刺痛了紀閑臨的耳膜,他的腳步并沒有因此停下,反而走得更快。
但Ming沖在門前,擋住他們去路,紀閑臨和薛雲森不得不停下。
“吳洋明,有什麼事情以後再說,我跟隊長現在還有事情。”薛雲森往旁邊扒吳洋明的肩膀,想将人推開。
但吳洋明紋絲不動:“你們走了還會回來嗎?當初隊長就是不告而别,現在你也退役了,也要跟我們斷了所有聯系嗎?”
“我沒有别的問題,我就想知道,”吳洋明盯緊紀閑臨,眼神閃爍,質問:“到底為什麼退役?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
“Idle,作為你的對手,我也對你退役之事深感抱歉,若當初另有隐情,不妨說出來,我們大家,”Leo的中文不流利,一句話說得很慢,慢得讓在場每個人都聽得仔細,都能察覺到他言語間刻意的停頓,“都會幫你。”
情勢焦灼,出不去這扇門,紀閑臨心神不甯,如果他道出當年的真相又有誰會相信?罪魁禍首就在現場,也不會輕易讓他說出來。
身後雜亂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他深吸一口氣,對吳洋明說道:“我有手傷,手速已經跟不上你們了,跟你們打比賽隻會拖你們後腿。”
吳洋明眼底滿是驚詫和不可思議,共事這麼久,他對紀閑臨的手傷竟一點都不知情。
“怎麼,怎麼會?你那時才20歲,怎麼會有嚴重到打不了聯盟的手傷?”
對方的視線落在自己手上,紀閑臨下意識握拳,隻覺那目光寒冷刺骨,讓他擡不起頭。
手背傳來滾燙的溫度,紀閑臨怔了一下,擡頭看向簡誠周,頓時松弛下來,眼裡的依賴不言而喻。
逃不掉了。
他總有一天要說出來。
簡誠周聽到了多少變得不再重要。紀閑臨偏開頭,等待宣判,就像滑不到底的微博通知,滿頁都是對退役的拷問。
“吃完飯打算去哪?回不回家?”簡誠周嗓音溫和,在這種氛圍下卻像是脫節的軌道,打開了另一條路讓紀閑臨回答。
紀閑臨愣了愣,看向薛雲森,後者似乎也沒想到會冒出個這種問題,跟着呆怔半秒才立即明白過來:“回家吧,我也沒.....什麼事。”
他扭回頭轉述薛雲森的話:“回家。”
簡誠周掃了一眼吳洋明,後者完全滞在原地,面色詫異,貌似還在消化紀閑臨說的每一句話。
他們剛走出一步,Leo又出了聲:“我們好久沒見了,不打算和我叙叙舊嗎,Idle。”
“為什麼要跟你叙舊?”簡誠周似笑非笑,“有這閑情倒不如多看幾把我的比賽,想一想在決賽上輸給我時怎麼樣才最體面。”
“别生氣啊,中國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和氣生财。我們何必把氣氛搞成這幅樣子,既然Idle想要離開,不想與我這個老朋友叙舊,那我也不強求。”Leo笑道。
聞言,薛雲森直接破口大罵:
“你裝你媽呢,你要有這個覺悟早幹嘛去了?智障。”
Leo眼皮跳了一下:“你們TD戰隊的人都這麼沒素質嗎?”
“沒素質?”一直沒開口說話的紀閑臨抓緊簡誠周的手,始終背着身,道:“你不是想找我叙舊嗎,可以啊,我同意,地點你挑,我教教你,什麼是真的沒素質。”
“你之前說是誰把你請過來的?”簡誠周瞟了下呂華年,後者臉色不大好看。
他笑了笑,用稀松平常的語氣煽風點火:“你今天就可以滾回去了。”
“趕緊滾回去吧,誰歡迎你呀?從哪來就回哪去,明白嗎?”薛雲森送給對方一記白眼,并不知道自己這句話将會應驗。
吳洋明沒再攔着。
“你真的不需要我陪着嗎?我還是不放心,真的沒關系嗎?”薛雲森擰着眉,扶紀閑臨的手一點都不舍得松開,生怕人出事。
紀閑臨搖頭寬慰:“我沒事。要不要送你回去?”
“我自己能回,你還是跟simple走吧,他一來你氣色跟他媽回春了一樣。”薛雲森說出來自己都想笑,長輩似的拍拍簡誠周肩膀,百般叮囑:“那我就把他交給你了,好好照顧他啊,有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别瞎擔心。”紀閑臨拿走薛雲森的手,說,“到家了給我打電話。”
“你就放心吧,我到家了肯定給你發信息。”
把薛雲森送走,兩人都默契地不說話,一個什麼都不問,一個不主動開口。他們走出這條街,到路口,黑色勞斯萊斯已經等候許久。
“上車。”簡誠周打開後車門,命令般的語氣散發着不容置疑的意味。紀閑臨上車坐在最裡端,斜瞥了眼簡誠周,後者大步跨進,坐在離他兩拳距離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