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吹了多久,簡誠周的目光就在紀閑臨身上停駐多久,他沒有正面回答,但紀閑臨看得出來。
“我想說。”說出來讓你自己做選擇,留不留在TD,是簡誠周的權力。
紀閑臨按住他的後腦勺,強勢地吻上去。
在冷風狂炫的中央交換彼此的溫度。
良久,唇瓣分離,紀閑臨一句一頓,徐徐說道。
參加的第二個總決賽,他總以為自己依然能拿下世界冠軍,他有天賦,也比常人更加努力。
聯盟勝利的天平因為紀閑臨,不止一次發生過壓倒性傾斜。
明天是和TIV的最後一場比賽,TD的教練挑了幾個TIV戰隊近期的比賽視頻,把隊員召到一塊分析。
“TIV每個人的實力都很不錯,尤其是Leo,連續三年拿過LPL季賽冠軍,一次世界冠軍。”教練拿着電容筆,操作映在白牆上的ppt,上面一一輪過TIV每個成員的個人信息,圖随話加載,停在韓國第一打野Leo的照片上。
TIV戰隊的含金量無需多說,但教練語氣上并未過多贊賞,說話平鋪直叙,并不是怕滅了自家隊員的威風,是明晃晃的輕蔑。
去年英雄聯盟世界賽,TD零封TIV,首發打野一戰成名,不敗TD揚名萬裡。要說心裡頭兒不傲,肯定是假的,驕傲點也無妨,畢竟最強的打野還在他們這邊坐鎮。
教練點開TIV最新的比賽視頻:“都把頭擡起來,該學習的該注意的,還是要看看。”
一顆顆疲憊的腦袋仰着脖子昂起,還有幾分認真,除了坐在桌子頂頭的人。
“隊長,教練要開始分析了。”薛雲森在旁邊提醒,那時候的他還沒有留鲻魚頭,還是幹淨利落的短發。
大家等了一分鐘,才見紀閑臨合上手機,把頭擡起來,冷淡的眉眼之間還有少年因為被打擾而表出的幾分不悅。
“還有這個必要看?”慵懶的語調,像是剛睡醒,實際上也确實是這樣,紀閑臨昨晚熬了個通宵打遊戲,到早上十點才睡,給紀盼回信息的時候眼皮都睜不開,手機的光不是照進他的眼睛,是他的眼睛就是聚光燈,用久了發燙發熱,難受得很。
“目中無人,好歹尊重一下我的工作啊。”教練輕笑,早就習慣了紀閑臨這幅樣子,他幹脆提議說,“不想看是吧,那成,你去幫我買點夜宵吃去,那什麼辣炒年糕、辛拉面,都給買一份。”
“您那玻璃胃吃得了嗎?”紀閑臨打了個哈欠,毫不留情拆台。
呂華年推門進來,剛好聽見兩人對話,他在門外把雨傘上的水甩幹淨,道:“小紀說的對啊,你那胃吃得了嗎?别到時候進了腸胃科,耽誤明天比賽。”
“那我吃什麼?這韓餐我又吃不慣,就這兩個我能吃點,有點胃口,唉。”教練邊歎氣,邊拉進度條,把自己要講的點标記出來。
Ming和薛雲森難得有相同的觀點:“這沒話說,這真沒話說,在這再待幾天,我倆都要瘦十斤了。”
Q68說出所有人的内心話:“我想吃中餐啊。”
“我回來的路上好像看到一家中餐廳,人挺多的,味道應該不錯,要不帶你們去吃點?”TD最初成立的時候沒什麼錢,大家夥聚個餐都精打細算,現在不一樣了,打比賽接代言直播等都賺了不少錢,呂華年現在也舍得花錢帶他們搓一頓好的。
薛雲森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他掀開窗簾看了兩眼,酒店外的雨水乒乒乓乓,成塊成塊掉下來,隔着一塊後玻璃都能聽得清清楚楚,拉上簾子道:“但這雨也太大了,不是很想出去,這能點外賣不?”
“懶死你得了。”呂華年笑笑,先前沒注意過,他也不知道能不能點外賣。
“我去吧。”紀閑臨道,他在屋子裡悶了一天,早就想出去透透氣了,順便醒醒神,“我把菜單發群裡,想吃什麼就說,我給你們帶。”
“謝謝隊長!”
“你一個人拿得回來嗎,用不用我跟你一塊去?”呂華年還沒完全進屋裡坐着,把剛甩好的雨傘提回手裡。
紀閑臨從他手裡拿走:“不用,你剛回來,在這歇着吧。”
“那行,我把餐廳位置發給你,你要是不好拿就給我打個電話。”呂華年趿拉上拖鞋,低頭把定位發過去。
紀閑臨拿着雨傘出門。
外面的雨确實很大,說是傾盆築起的水簾也毫不誇張,夜色模糊,車燈也是渙散的,紀閑臨根據定位慢慢走,偶爾停下來辨認一番路牌。
紀閑臨傘柄拿得穩,哪怕後面豆大的雨珠石子似的砸向傘面,也不像從旁邊經過的路人的傘一樣歪歪斜斜。
呂華年說的這家中餐廳人氣火,火焰特效的燈牌又大又顯眼,很容易找到,即便是下雨天,來吃飯的人也多,但多數都是打包帶走的。
服務員帶着他找位置坐下,紀閑臨拍了幾張菜單照片發到戰隊群,很快就收到了一連串的回複,他一個一個在菜單上打勾,再點了一個自己想吃的菜後交給服務員。
中餐廳臨近打樣時間,已經沒什麼人了,隻剩後下角桌的客人還在聊天。他低頭看了眼手機,八點發出去的消息,現在還沒得到回複。
要不打個電話過去?但是紀盼晚上在擺酒局談合作,還是不打擾了,再等等吧。
“您的菜已經打包好啦,請拿好。”服務員是個華人,中文說出口的時候還真讓他覺得親切,“給您贈送了一些飲料,歡迎下次光臨。”
“謝謝。”
紀閑臨接走裝有菜品和飲料的保溫袋,拿起雨傘朝門外走。
“服務員,結賬。”
最後一桌的客人緊随其後喊道。
外面的雨小了,但地上積了很多小水哇。他按原路折回,憑記憶确認路口的牌子,速度比看手機走時快多了。
走着的時候也摸索出路線和門道,抄近路走更快。他選的近路其實就是個窄道的街,人還算多,店門沒幾個黑着的,都還在營業。
沒多久,就看到了酒店的牌子。
手機叮鈴鈴響了,是紀盼的電話。紀閑臨在街道的出口處停下腳步,正要按下接聽鍵,後腦勺突然劇痛一下,他扶住粗糙濕潤還泛着黴味的牆面,視野猝然全黑,手裡的保溫袋掉在水地上,扶牆的手腕受到一股力道,緊接着,仿佛有無數雙手在背後抓住了他,他沒有倒在水泊裡。
潮濕的冷意把他凍醒了,腦袋疼得紀閑臨視野還是模糊的,他的全身貌似在一片泥濘中,但四肢卻是被向下狠推,骨頭都像是要被這股力道捏碎。
耳畔傳來幾個人的交談聲:
“他好像醒了。”左側壓着他肩膀和手的人說,聲音在一陣砰砰中放大:“Leo呢?Leo在哪?”
Leo.......這名字紀閑臨似乎在哪裡聽過,但他沒時間去想,他發現自己正被兩個人按着,臉下面貼的是被雨水沖刷過的,黏膩惡心的鏽木闆。
水坑沉底的小石子紮着膝蓋,紀閑臨幾番試圖站起,都被人用力踩下去,膝蓋的皮肉似乎被石子捅破了。
他艱難擡起頭,看到頭頂懸着四把黑色的傘,唯一一點空間是雨水垂簾,稀薄地落在臉上,紀閑臨擡眼,雨水落進去,叫人很難睜開。
在終于看清一張臉時,一雙手将他的頭重壓回木闆,紀閑臨思緒全亂了,完全搞不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但剛剛看到的臉,是出門前放映在ppt上的Leo!
不等他從得知身份的震驚中反應過來,Leo手裡那把刀閃出的光一瞬間讓紀閑臨慌了:“你們要做什麼?!你們他媽放開我!!”
站在兩側的人使勁按住他的手腕,但隻用一隻手難敵反抗激烈的紀閑臨,他們抛下傘,四手齊按。
一人說:“Leo,你确定要在這個時候動手嗎?若是被人發現.......”
“San,你在說什麼可笑的事情,就算是被發現,Leo的父親也不會讓我們付出任何代價,這裡是韓國,我們的國家,Leo的地盤。”另一人說。
Leo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嘴角揚起一抹笑,似乎非常滿意紀閑臨這幅樣子,這幅被他踩在腳底的受盡屈辱的模樣。
他居高臨下地睨向他:“Idle,我對你說過吧,别太嚣張。”
“你要幹什麼?!放開我!”
“唉。”Leo歎道,有幾分惋惜,“你該慶幸的。”
San:“要不要找東西堵上他的嘴?”
Leo:“不用。”
冰涼的刀片逐漸靠近,紀閑臨立刻明白了他們究竟想做什麼!他瞬間攥緊拳頭,手指卻被兩隻手用力嵌住,一顆石頭重力砸下來,紀閑臨疼得喊不出聲,他張着口,手骨因遭到強烈的撞擊,緻使五指并開,一時無法合攏.
刀刃割破食指,冒出的鮮血很快與雨水融為一體!
“放開我!”
TIV的人差點就按不住他了。
“你要試試嗎,San。”Leo停下,将帶血的刀扔到木闆上,鋒利的刀尖不慎在紀閑臨的臉上劃出一道小口子。
他們輪流着,每個人,都來了一次!
“滾開!!!給我滾開!!不準碰我!不要碰我......”
右手手指除了疼,沒有任何知覺,連擡也不能擡起,雨小了,紀閑臨的嘶喊聲也随最後一滴落在臉上的雨水沉寂了,不吭不聲到讓San幾人感到害怕:“他不會是死了吧?”
站在外面放哨的Mu沖過來喊:“快走!有個小孩報警了!”
“Leo,我們走吧!被你父親知道總歸不好!”
Leo啧道:“走吧。”
HIV戰隊所有人消失在拐口,街道空寂,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幾把遺落的黑傘,遮住深處的全貌,遮住了紀閑臨這個人。
風吹過,黑傘揚起轉了一輪,空蕩的出口處站着一個人,打着傘,立在風中,即便是穿了不合時宜的羽絨服,身形看起來仍然瘦弱。
紀閑臨看不清臉,卻已心知肚明。
“我幫你叫了救護車。”
那人用韓文說道。
聲音很小,卻有一種獨特的穿透力,紀閑臨聽到了,嗓子血腥味重,發音刺啦着,他說不出謝謝,或許,他甚至沒想要說謝謝。
那小孩向前挪了幾步,似乎想走過來,但又出現的高大男人把他拽了回去:“該走啦,外面冷,夫人還在等着。”
“你,咳咳......”小孩咳嗽起來,一旁的男人急忙拿出藥喂給他,他急道:“你去,咳咳,幫我看看他!”
男人應下,先叫小孩上了車。
在對方走來前,紀閑臨的膝蓋終于恢複了知覺,他腳步不穩,左手扶了一把髒黏的木闆,勉強站穩。
“先生,您還好嗎?”男人沒靠那麼近,在稍遠的地方問。
紀閑臨麻木地搖搖頭,一聲沒吭。
完成任務,男人走了。
他站在原地,心裡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要去醫院,要立刻去醫院,他不能沒有這雙手,不能沒有的,可這麼重蹈着,他卻一次都不敢看向那隻滿目瘡痍的手。
口袋裡的手機再次響起,紀閑臨看到紀盼兩個字,幹澀的眼睛再次湧上淚水,但他怎麼都哭不出聲了,他躬身縮在木闆旁,肩膀抖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