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早已黑沉,隻見火把的映照下,連芊芊正跪在樓底,那一張嬌生慣養的面龐被夜風吹得蓬亂,臉上挂滿淚痕,狼狽又脆弱。
她被身邊的人押着,一動不能動,脖子前架着一把刀,正焦急地朝樓頂張望,心魂俱碎。
見到連芊芊如此模樣,連淮向來從容的眸色終于變了一瞬,溫潤的氣場陡然變得淩厲了幾分。
而樓下的連芊芊見到連淮的身影,本已哭幹了眼,此刻卻又無可控制地湧出淚花,哭喊起來。
“你布下玄空陣,根本不是為了控制我,而是為了将我的靈力困在裡面,無法出去救她。”
連淮的目光從所未有的深邃冷峻,逼視着崔瑩。
崔瑩嫣然一笑。她這樣笑起來時,眸色嬌豔動人,與她周身陰冷肅殺的死氣相互沖撞,便有種驚心動魄的氣質,像妖殿裡的女王,讓人見之恐懼、癡迷又甘願臣服。
“我原本就是兩手打算,派人在酉時前傳話讓她來這裡以命換命。當然,連家主給她設的保護法陣很高明,她就算想出來也還是有些困難的。所以我給她提供了傀儡人,代替她待在陣中。如此,可還有疑問嗎?”
聽到“傀儡術”三個字時,連淮心中微震。他臨行前能放心離開,就是因為這陣法無人可破,可是沒想到有人竟然會用禁術。
那是要沾因果,折陽壽的東西,相當于自毀仙途,自絕後路。
連淮看着她快意的笑容,眼前忽然浮現出那日火光中她的眼神,心中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崔瑩對着身後揮了一下手。便有人将全身污穢破爛的雲少川往連芊芊旁邊一扔,用一盆冷水潑醒,随後禦劍飛行将二人全都提了起來,到了樓頂陣法以外的地方,與他們隔空對視。
連芊芊急喚了幾聲哥哥,雲少川沒有說話,而是露出了諱莫凄然的神色。
“你想做什麼?”連淮收回目光,冷然問道。
崔瑩沒有回答,而是背過身去看向棋盤,似臨時起意。
“今日這棋還沒下盡興,卻被掃興的事情打擾了,不妨家主陪我接着把這盤棋下完。”
連淮安靜地看着她,知道她另有深意。
“倘若下到最後你赢了呢,我就砍掉雲上川的一隻手,”崔瑩随意地攆起一顆黑子,在指尖把玩,不緊不慢地說道,“倘若你輸了呢,我就砍掉連芊芊的一隻手。”
這盤棋的惡毒之處自此昭然若是。假如連淮為了保護連芊芊,讓雲少川失去了一隻手,那麼芥蒂從此産生,連芊芊也會心疼懊惱。但假如他不這樣做,那麼失掉一隻手的就是連芊芊。
無論如何選,都是最壞的結果。
“那麼,倘若平局呢?”連淮淡淡道。
崔瑩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目光悠悠的落在他臉上。
“倘若平局,就砍掉你的一隻手。”
“哥哥!”連芊芊忍不住叫了一聲,臉色蒼白,卻沒法把話說下去了。
“你可以不答應,那我就隻能把他們兩個人的手都砍了。”
連淮凝視了崔瑩許久,目光平靜。
他忽而淡淡一笑,輕歎了口氣,将右手攤開伸到崔瑩眼前,目光中的寒意褪去,重又變得溫柔,宛如晴空海浪。
“姑娘想要我的右手,直說就是了,何必如此委婉曲折。”
崔瑩怔怔地看着他,一時間沒回過神。
她隻說了砍他一隻手,沒有說是哪隻,可他卻全然知道——是那隻在婚宴堂上牽住她的手。
她那日回去之後腦海中萦繞不去,一直咽不下這口氣。她當然知道連淮是被迫無奈,才不是要親近她,可她就是受不了和旁人的任何接近。
誰也不能碰她。倘若碰了就要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