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時心情不太好,這是趙元成最直觀的想法。
不過,他并沒有貿然去猜測主子的想法,畢竟,殿下從來不是會因私心遷怒下屬的人。
隻是,這送别一連送了幾十裡,雖然是出于對歐陽大儒和小寨主的尊重,但也着實有些遠了。
要知道,離開梁州之日在即,殿下在這邊尚且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并不能全然将時間都花費在這趟送别上。
時間已近午食,趙元成在其他同僚的暗示與慫恿中,到底還是歎息一聲,決定去做那個不識趣沒有眼色的下屬。
“殿下,現在約莫午時了,”趙元成試探着道,“送君千裡終須一别,您看我們是不是同歐陽先生與小寨主辭别,早日回城?”
念及之前小寨主對自家殿下的疏遠冷淡,他又多添了一句,“先生年事已高,舟車勞頓之餘不宜再勞心勞力,殿下不如同小寨主多說兩句,既是親近示好,也方便加深我們兩方關系,以圖日後。”
聞言,薛慎不置可否,雖未直接答應,但已然有所動容。
趙元成見有戲,立刻身先士卒的表示自己願意去遊說小寨主,得了主子允許之後,他騎馬快跑上前,同人搭話。
“可以啊。”對于來自老熟人的邀請,桐花倒是沒有拒絕,雖然旁邊同行的蕭庭故作姿态的冷哼連連,面色不佳。
目送趙元成離開後,桐花伸手準确捏住了弟弟的鼻子,“蕭元寶,你是突然變成豬仔了嗎,這麼哼來哼去的。”
蕭庭沒掙紮,任由姐姐捏着,甕聲甕氣道,“阿姐,你那個半點好處沒撈着的前壓寨小夫君,明顯對你别有所圖,你可别被美色晃花了眼,中了人家的美人計啊。”
桐花彈了弟弟額頭一下,沒好氣道,“行了,我謝謝你替我操心了,小麻煩精。”
和車裡的歐陽勳說了兩句,讓車隊繼續前進後,桐花調轉馬頭,獨自一人和薛慎的車隊碰面。
“殿下,不遠處有個河灘,我們去那裡談談如何?”桐花向車内之人做出邀請。
薛慎下車,向屬下要來一匹馬,兩人并騎,去往河邊。
這是一條不寬不窄的普通河流,鄰近冬日,河水有枯竭迹象,不急不緩的從上遊慢慢流往下遊,河岸兩旁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石頭,上面偶有綠草與苔藓,引得一些尚未冬眠的鳥兒落腳。
桐花看到一隻在石頭上蹦來跳去叽叽喳喳的畫眉,棕黑相間的羽毛雖然普通極不出彩,但鳴聲流利婉轉,高亢悅耳,看起來很是自在可愛。
“這鳥兒一首曲子都快唱完了,殿下還不開口嗎?”桐花轉身,笑問眼前人。
薛慎默了下,才緩緩出聲道,“之前的提議,我想問姑娘考慮得如何了?”
“殿下有點心急啊,”桐花笑道,“怎麼說都是一件關系日後前途的大事,留給我考慮的時間還是再多上一些吧。”
“好,”薛慎點了點頭,“我會耐心等候姑娘的佳音。”
“也不一定是佳音,”桐花笑着提醒,“結果未出之前,殿下還是暫且别抱太大期待,萬一我讓你失望就不好了。”
“不會失望的。”薛慎平靜道,“如果姑娘拒絕,隻能說明我的誠意還不夠,更何況,這次密州之行,還有了解決我身上傷病的希望,這對于我來說已然是極好極好的消息了。”
聞言,桐花認真的看了薛慎一番,似是在品評打量,看得薛慎不由自主的身體僵硬。
“精神不錯,看起來昨晚睡得還好。”末了,桐花道,“作為一個身體不佳的病患,苦藥吃得再多,都不如平日裡好好吃飯睡覺按季保養來得周全,病可以治,毒可以解,但若是忘了好好照顧身體的話,保持健康這件事無異于坐吃山空。”
“因此,底子不好,日後就别空耗自身了。”
薛慎怔了下,忍不住認真去看對方的眼睛。
那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裡面仿佛每時每刻都溢滿了光,不管這雙眼睛的主人是冷酷還是溫柔,它永遠都那麼明亮。
一時之間,薛慎甚至忘了此時該開口道謝,他站在那裡,仿佛也變成了河灘上伫立的石頭,直愣愣的站在那裡,任由風拂雪落。
桐花自己倒依舊自在,她看了看天色道,“天有點陰沉,好像要落雪了,我要抓緊時間趕路回密州,殿下也早些回城吧。”
“今日一别,來日有機會再見。”
嗓音仿佛因為這幹冷的天氣變得澀然,薛慎耳朵裡聽着對方的言語,卻無法幹脆流利的回應這個辭别。
桐花去河邊牽馬,朝薛慎招了招手,“殿下,走吧。”
薛慎動了動腳,在對方轉身時,突然開口問道,“賜婚的事,你不問我嗎?”
聽到這句話,桐花回頭,笑道,“我為什麼要問呢?”
薛慎不語,隻安靜的盯着她。
“是因為我之前說我喜歡你嗎?”桐花調侃道,“因為我喜歡你,所以在聽聞你即将成婚之後,得追到你面前問上兩句。”
“不是成婚!”薛慎皺眉反駁,“隻是太後有意給我賜婚讓人于内宅轄制我而已。”
“不管目的如何,殿下被賜婚這件事闆上釘釘。”桐花道,“就如今來看,我既不是殿下的誰,為何要貿然過問?”
“于私人身份上來說,隻是我單方面喜歡慎公子,慎公子成不成婚和誰成婚,都沒有和我交代的必要,别人的私事,尚且輪不到我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評頭論足。”
“于公事上的交際而言,我如今還并不是長平郡王的僚屬,為主子的婚姻之事參詳利弊,也不是我的職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