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苦笑:“他不樂意,便能替自個張羅一份好前程麼。”
“二郎有仕途可以走,難道我們憐奴便也能以商戶身份入仕嗎?我不為他争這些,往後,便是要他去過苦日子啊。”
七娘聽着王氏詭辯,忍不住張嘴打了好長一個哈欠。
太誇張啦,抱着金山銀山,也算是苦日子嗎?那要是看到她們在匡山挖野菜捕魚度日,王娘子豈不是得吓得暈過去了。
七娘胡思亂想着,就聽阿翁打斷了王娘子的話:“夠了,你可知道,大唐律拐帶未滿十歲的小兒作私奴婢,是要重罰的。總是以一己私心度人,行事狠辣,對稚子都能下手,如何能再容你!”
王氏的臉猛然變得慘白,整個人癱軟在地,小聲抽噎起來。不等她說些什麼,書房門被推開,憐奴和明悅立在外頭也跟着哭。
李凝護在弟妹身後,有些不知所措地撓撓頭。
李客沉了臉:“誰叫你帶他們來這裡!”
七娘驕傲臉舉起小手:“是我,阿翁,是我!”
李客:“……”
事情陷入了僵局,李客衣袍被兩個眼淚汪汪流鼻涕的小孩兒緊緊抱住,隻能無奈看向衆人,主要還是七娘:“她這般性情,如何能教導好憐奴和明悅。阿翁不放心。”
“王娘子當然不适合教導孩子,比師父還不靠譜呢。”七娘不顧李白的龇牙咧嘴,仰頭笑着繼續道,“隻是七娘沒有阿娘,便會想到,憐奴和明悅一定很想要阿娘陪着長大。”
“她其實什麼也不必做。因為,有阿娘在就很讓人安心啦。”
王氏愣愣聽着,忽然發現自己看錯了二郎,也看錯了這個小女郎。
他們從來沒錯,心生成見并鑽了牛角尖的,一直都是她自己。
*
七娘開口保下王氏,也是為了李白。
師父是要參加貢舉的人,王娘子如若判了罪,也會連累文狀出問題。索性先賣個好給他們,恩怨日後再算。
李客問起,李白隻能順着七娘的話笑道:“憐奴心性不壞,隻是嬌慣了些,明悅就更是個過分守禮的好孩子了。如今王娘子願意改,也算是對兩個孩子最好的選擇。”
隻是,李客總覺得虧了七娘。
七娘的戶籍如今已經落到了李家。
為這事他們也沒少折騰,須得家主與長子先遞了手書去衙門,銷去七娘的賤籍,轉為良人,随後再正式以收養孤女的名義,将七娘記在了李白名下。
在大唐,保護未成年人早已列入唐律之下,開了前朝未曾有過的先河。那些無法獨立生活的孤兒,會被官府送往“悲田養病坊”,由寺院出資養大。①
同時,官府也會優先倡導友朋、鄉鄰撫孤。
因而,這件事雖然小小的被趙縣令施了些絆子,還是有驚無險辦妥了。
李白拿到戶籍的頭一件事,便是摸着七娘腦袋笑眯眯道:“叫聲阿耶來聽聽。”
七娘抱着劍嫌棄臉。
李白:“從前在孟浩然跟前,你還主動喊阿耶呢!”
七娘做個鬼臉:“略,誰叫你不珍惜。”
李白點頭哦一聲,捉住七娘便開始撓癢癢,小丫頭極怕癢,又笑又哭喊着“耶耶”求饒起來。
幼稚的李太白這才滿意,放七娘玩兒去。
李白住的小跨院在西側,到了下午,太陽照在園中一株百歲的槐樹上,漏下的光斑很有兩分詩意。
李太白詩興大發,吩咐人取來紙筆,便要開始大展身手。
七娘也很喜歡師父寫的詩,于是一臉期待地圍在了石桌旁。
李白灌了一口酒,舉起筆——
“二郎,二郎!不好了!”這是李大郎的聲音。
李白歎口氣,放下筆,看李凝跌跌撞撞跑進來,問道:“兄長,發生什麼事慢慢說。”
李凝喘着粗氣道:“先前,你不是讓教鄉人們學會做那高轉筒車嘛,如今他們發現旱田能救成良田,都聚在咱家門口,求着七娘顯靈,再幫他們弄活那點鹽堿地。”
這樣的鹽堿地,李大郎先前買的田裡,也占了十分之一。
與後世不同的是,盛唐的劍南道因為特殊氣候與地質原因,存在一部分鹽堿地。它們大多被分到了偏僻村鎮的農戶手中,隻有少部分劃為了公田。
青蓮鎮的農戶們日子過得緊巴。
今年戶部重新核算過戶籍之後,新一輪的按戶收稅便不遠了。他們手裡沒糧沒錢,又不敢成為逃戶,便想到了七娘。
李家神童能叫他們明年的旱田有錢賺,一定也能救這些鹽堿地。
李白搞清楚這些農戶的想法,有些哭笑不得:“七娘又不是神仙,哪能事事都救他們于水火。”
話落,七娘弱弱開口:“師父,我确實知道有一種東西,種在鹽堿地裡頭不僅長得好,還能慢慢把這地裡的鹽分降低了。”
“這東西蜀地多得是,要不要告訴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