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上你看書網

繁體版 簡體版
戀上你看書網 > 曾聞箫鼓繁 > 第1章 驚鴻

第1章 驚鴻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朕也曾聽過有關那枚玉令的傳聞。”

燕帝輕輕一笑,重新落座緩緩合上雙眼。

“‘見此令如見君侯’……誠與颍川方氏一脈淵源頗深。”

“昔日孝武皇帝雄踞幽州以抗胡虜,亦與那位方氏之主有戮力同舟之誼,比起西涼與南楚……總是更應代昭做這千機之主吧?”

說完雙目微擡涼涼掃了姜歲晏一眼、其中意味已是不言自明,後者隻更低地垂下頭,不安道:“陛下明鑒——臣女不過一介弱質女流,焉能知曉玉令之事?——何況即便知曉,也……也……”

她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衆人卻都明白她的意思——月前撞破昭宮城門的可不隻有大燕一家、西涼與南楚亦不甘示弱緊随其後,大昭國土被一分為三,在這諸國并立天下混戰的世道、終是一并摘得了橫掃天下并吞八荒的問鼎之機。

——而據傳千機四殿殘部精銳已在昭亡之後随大昭皇太子姜河清遁入南楚地界,恐怕玉令多半也……

明堂之間衆人一默,心中盤算的卻是日後與楚軍陣前對壘的形勢——世人皆知“千機”二字何等厲害,當初若非三家合力以數倍之兵相壓、大昭那條殘命恐怕還要再被此一府斷續延上數年……

一念之下郁氣四起,眼前柔弱無依的“公主”也顯得面目可憎起來——最初出言的五王冷冷一哼,又再次開了口,道:“你自稱是弱質女流、登得明堂卻緣何不拜我皇?莫非是仍心存不臣之念、藐視我大燕國威不成!”

如此遷怒之言未免荒唐,可在這方金玉寶殿之上卻絕不會有人為她仗義執言——她也該跪的,區區一介階下囚還談什麼膝下千金?便是她的父皇母後也早被大涼人一刀砍下了頭顱——不過就是跪一跪罷了……又有什麼為難呢?

她低頭淡淡一笑,眼底的涼意似洛京臘月夙夜的寒霜,淩翊和談霏都在身後看她,即便不回頭也能感到那視線是何等痛苦灼熱——她佯作未覺,漸漸屈下的雙膝更像沒有骨頭,禦座之上的燕帝正一語不發地低眉審視她,而那些醉氣熏天的諸王百官又都将一個女子無助的示弱當做上佳的助興……

直到——

“離王殿下到——”

内官尖細的高呼忽自明堂外複來,殿閣之門随之洞開、她的衣袖被一陣極寒的風吹起,徐徐側首向身後看去,那即是她平生第一次看清那人的眼睛。

……一雙美極的眼睛。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彼番照影是偎紅倚翠淺斟低唱、亦是關河冷落暮雨潇潇,俊美的面容似冰雕玉琢、身形颀長而略顯清瘦,雪白的狐裘長近曳地,衣袖之下隻露出一雙骨節分明幹淨修長的手。

……離王。

謝玹。

“十四叔?”

禦座之上傳來微揚的一聲,燕帝謝艾已放下酒盞親自起身相迎,眼中的笑意壓住酒氣,确能看出是有幾分真切的歡愉——坐在下首的幾位王爺卻都不似皇帝侄兒這般熱絡,七王八王遙遙對自己及冠不久的弟弟舉了舉杯,更年長些的三王四王則連眼皮都未擡上一擡。

“十四弟好大的排場,今歲可是最後一個歸朝入京的,照如此這般下去,來年是否還要陛下等你除夕開宴啊?”

開口的乃是十王謝琅,年未足而立、瞧着也甚是年輕,說出的話卻夾槍帶棍,想來是與自己的十四弟頗有些不睦。

姜歲晏低眉斂目聽着明堂中發生的一切,餘光隻見那位遲來的殿下步步向殿中走來,清淡的聲音似雪片一般飛進耳裡,說的是:“崇州遠僻素來苦寒,今歲又值大雪封路,歸朝之期多有遷延,請陛下降罪。”

觸手生溫一塊暖玉、潤澤中又有一絲出處莫名的清疏,平和的聲線不高不低,縱是請罪也能顯出幾分輕塵的飄逸,語速略有些慢、或許便是所謂“貴人語遲”;姜歲晏不動聲色略微側首,正見對方緩緩從自己身旁行過,漂亮的柳葉目未嘗向她投來一瞥、由是便在溫隽中流露些許孤高,她這才終于想起朱雀殿的文書中曾記過這位殿下的出身——先燕皇第十四子謝玹,其母乃楚穆宗愛女徽甯長公主,那一位……可是曾經名動天下引得諸國風起雲湧的傾世美人。

“十叔何必這般計較?不過就是遲了一日罷了。”

燕帝的語氣十分随和,擺擺手示意自己身邊的大内官親自去将立在階下欲行跪禮的謝玹扶起。

“崇州今冬多有雨雪,十四叔的身子又一向不好,能回京來已是不易,朕哪裡還會苛責怪罪?”

“來人——賜座。”

——崇州?

那确是極北凄清之地,向北與昔日突厥王庭接壤、向南便是滄州渤海,荒蕪貧瘠常年冷落,至今仍是刑罰流放之地——“離王”的這個“離”字,多半是有出處的罷。

“既有陛下出言作保,十四弟之罪自然無人敢再問。”

十王謝琅勾唇一笑,神情卻仍有幾許輕慢,閑閑端起酒杯對謝玹緻意,又說:“不過酒總要罰幾杯罷?難道這遲來的小小禮數,十四弟也不願盡麼?”

燕帝聞言笑着搖頭、像是不願再插手叔叔輩間的小小嘻鬧,離王殿下則已示意一旁的宮人為自己斟酒——他身後立了一個男子、看樣子像是王府的家臣,一見謝玹低眉看向酒盞眉頭便皺成了一個川字,神情似是十分擔憂。

“自然該盡的,”謝玹作答的語氣卻仍平和,白狐裘下瘦長的手徐徐端起了酒杯,“皇兄提點得是。”

語罷便将杯中之酒一飲而盡,殿中人有不少側目悄悄去看、隻覺離王殿下是比去歲歸洛京時更加俊逸超脫了,不過飲區區一杯酒,竟也能像三清境中的長生仙人絕塵拔俗,仿佛杯中不是什麼五谷所釀潑醅澄醪,而是瑤池宴上的雲山朱蜜玉液瓊漿。

隻是未及放杯他便低低咳嗽起來、臉色亦随即顯出幾分蒼白,他的家臣大驚上前,對面十王的笑聲卻先到了,撫掌曰:“十四弟的酒量是越發好了——來,十哥與你再飲一杯!”

說着便又命宮娥為他添了滿盞,姜歲晏在殿中角落處無聲一笑,心說這位殿下在大燕的日子恐怕也就隻比她這等階下囚籠中鳥好上一些了。

正想着、卻感一道視線輕飄飄落在自己身上,雪片一樣又薄又涼,又幻夢似的了無痕迹,下意識擡頭向謝玹看去,果然正撞上對方那雙美麗極了的柳葉目,無波無瀾像是甯靜緻遠一泓潭水,可強烈的直覺卻讓她在一瞬之間汗毛倒豎。

“那是……”

他忽然看着她開了口,語氣像是純然的疑問,滿殿的目光卻都随着他這兩字向她這個最不願被注視之人投來了,原本暫停發難的幾位藩王亦一同眯了眯眼。

“十四還沒見過,那是姜承宇留下的女兒,先昭的公主,”三王謝璠笑了笑,酒醉後一張浮腫的臉紅得越發厲害,“你來之前,我等正與陛下商議她日後的歸處呢。”

這是無稽之談,方才他們分明是在逼她下跪,隻是大約在這些勝者眼中一個亡國公主不過隻是一件可供他們随意擺弄的玩物,而如今他們的确都想将她據為己有以顯示自己的威武與強權罷。

“是麼?”

謝玹微微挑了挑眉,看向她的神情依稀還有幾分憐憫,她定定看着他,卻分明并未在對方眼底看到什麼柔腸慈悲。

“的确未嘗見過,倒險誤了陛下的正事。”

姜歲晏面無表情,看到他邊說邊輕輕将酒杯推得離自己遠了些,原本尋釁的十王見狀亦無奈坐回了原位,也知眼下衆人的注意都在她身上、不便再助他逼自己的弟弟喝酒了。

“說到歸處,也确有幾分為難…… ”

坐在高位上的燕帝略微沉吟,目光在自己幾位叔叔身上一一劃過。

“周失其鹿天下共逐,昔日孝武皇帝任兩鎮節度、亦曾與姜氏先祖有過一番同禦外侮的隆情厚誼,”他悠悠開了口,語氣飄忽像果真在追溯前史,“隻是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四方一統确不可逆,公主雖不幸去國至此,朕也有心多善待幾分……”

說着他又對她輕輕一舉酒杯,白淨的面容頗為秀雅,複問:“朕便封卿為大燕郡主,準長留洛京、賞千戶以為食祿,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立身在下的姜歲晏聞言眉眼一動,站在一旁的談霏瞧得真切、那時公主的神情分明頗有幾分微妙,下一刻未等她答複便被諸王先聲奪人,是三王又開了口:“陛下仁德至聖至明,隻是本王聽聞大昭公主博聞強識、曾随先昭皇遍曆山河,陛下後宮雖是姹紫嫣紅百花齊放,于公主而言卻恐還是狹小閉塞了些啊。”

“正是,”此前一直未曾出言的六王忽也笑吟吟接過了話去,“我大燕幅員遼闊山川壯麗,自有一番南國無法比拟的景緻風光,公主既是千裡迢迢的來了,合該多四處走走遊賞覽勝才是。”

二人一唱一和、竟是句句頂着燕帝的話說,其餘諸王不言不動隻各自飲酒,明堂之内一時卻是靜默下去了。

“這……”

燕帝沉吟起來,臉色似略微有些冷凝,談霏清楚地瞧見自家公主低頭幾不可見地勾了勾嘴角,依稀既是譏诮又是了然。

“洛京之大,豈獨在一宮一牆之内?”燕帝又繼續道,“公主長留此間,亦可……”

“那陛下還不如将她賞與臣!”

話至一半五王謝瑀便高聲打斷,他喝得面紅耳赤醉眼朦胧、連口齒都有些含混不清起來,卻還不忘再為自己争道:“臣之封地乃在薊北,雄險奇秀甲于天下!若納公主為側妃,自會日日……日日攜她遊山玩水……珍之愛之……疼之寵之……”

“五哥懂什麼憐香惜玉?”

另一邊卻又飛出一聲笑語,是位叫不上名字的王爺在插話調侃:“依我看還是該賞與我,本王素乃惜花之人,自不會教金枝玉葉受了委屈……”

他們七嘴八舌說得開懷,看似漫不經心可又誰都藏了幾分認真,輕薄之态像早将一國公主視作掌中之物,便是坐在上首的天子也被數度拂了面子。

大燕……有趣得很。

姜歲晏眼底笑意愈濃,無意擡頭之時卻又倏然與那位遲來的十四殿下目光相撞——他正在看她,彈琴石壁上、翻翻一仙人,漂亮的柳葉目有種難以描摹的矜貴慵懶,她在玩味這明堂之上衆生百态,而他……卻似在玩味她的玩味。

她一怔、此前悚然之感愈盛,下一刻未及移開目光便聞燕帝又問:“十四叔,依你之見呢?”

依他……?

她眉一皺,餘光隻見對方徐徐起身,皓白的狐裘正似一抹雪色,在這隆冬臘月總難免顯出幾分清寒。

“元正之後尚有三日餘暇,此事定奪當不急于一時,”他的語氣仍舊平和,仿佛在驗證她片刻前的心驚全是臆造杜撰,“況先昭公主乃我朝上賓,陛下既有心厚待、或也可允其自行抉擇。”

——“自行抉擇”?

姜歲晏眯了眯眼,四顧時隻見諸王神情各異,有的不以為意目露輕蔑、有的恍若未聞猶自申說,唯獨禦座之上的燕帝似略松了一口氣,随手将酒杯放下,臉上已露出幾分笑,應:“确該多聽聽公主的意思——除夕之後諸位皇叔也不必急于離京,朕便待到那時再行下旨吧。”

人之所謂“一錘定音”,要害本不在此一錘是否有力、而在聽音之人已成颉颃之勢——諸王彼此對視一眼,人人都難在對方眼中看到退讓之意,大殿之上酒香彌漫,他們的聲音卻漸漸沒有醉意了。

衆人紛紛拱手拜上,山呼:“臣等謹遵陛下聖意——”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