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特接住了我剛投出去的信,放進了衣服口袋。
“你怎麼在這?”我呆呆看着他。
他拿出手帕給我擦了臉頰,“我今天剛從前線回來,本來想去看望我心愛的姑娘,但是走到郵局,卻發現她站在路邊,被一隻郵筒惹哭了。所以來問一問,能不能替這隻郵筒,向她道歉。”
我下意識就想撲到他懷裡,可是心裡一股火氣又讓我想轉身就走。
馬上!立刻!轉身就走。
這股火氣從他安排我出國起就埋在那裡,現在看到他安全無恙地歸來,才終于發作。
但我的腳卻牢牢粘在地面上。我轉不了身,我走不了。我要是能走,五個月前就離開了這個國家,和這個家夥。
“你瘦了。”他說。
我嗎?
他才是真的瘦。整個臉瘦得脫形。眼眶凹陷下去,顯得眼珠微微突出,顴骨高高的。耳朵也顯得比以前大,耳朵邊緣凍得紅腫紅腫。
“你變醜了,”我說,“非常醜。”
“是嗎……那是不是,很令人讨厭?”他勉強笑了一下,原本要擁抱我的手僵在了那裡。
我的眼睛模糊起來。這個傻瓜。我認不住上前抱住他,他歎息着,緊緊收攏兩臂。
令人窒息的擁抱,像要把我勒進身體裡。但還不夠。幾個月的煎熬,還有那差點永訣的恐懼,多少力量也不能消減。
“你怎麼能讓我走……連一面都不見。”我哽咽道。
“我不想讓你走。”
“你撒謊!你根本……”我不知道自己是在打他,還是更緊地抱住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生氣,還是難過。隻知道他的雙臂越收越緊,這些力量慢慢傳到我心裡,我止住了難過。
平靜下來以後,梗在心裡很久的那個問題冒了出來,“你還會回第六集團軍嗎?假期結束你會回去嗎?你能……換個地方嗎?”
“不回去了。”他低聲說。
我差點噎住。
原本做好了被他否定,然後繼續難受,甚至大哭一頓的打算,他直接說不回去了,悲傷一秒内撤離戰場。沒了情緒支撐,我有點發懵。
“為什麼不回去了?”
他沒有意識到我的窘态,沉默了片刻,“因為一些事情,就不回去了。回不去了。”
也許有什麼原因,但不重要。
“看,我就說他男朋友會沒事。”土豆先生在旁邊說,“我看那小夥子照片,就覺得會沒事。”
“您剛才說了嗎?”包菜太太說,“要不,您也幫我看看我兒子?我兒子的照片在家裡。”
這兩人還沒走,還在看熱鬧呢。
“我們回家。”我把臉貼在阿爾伯特耳邊說。
他脫下手套,拉着我的手揣進他的口袋。又走了一會,他用外側的手臂攬住我,我抱着他的腰,更近地貼在一起。
剛到家門口,叫了一聲“糟糕”。
“本來要買面包,結果一見你又忘光了。現在家裡隻有土豆。”我說。
“我去給你買,你等着。”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
“不行!”
當然是要兩個人去買。剛見面幾分鐘,是不可能為買面包這點事分開的。
在面包店,每個面包都看起來那麼可口,我想把所有的全買一遍。
做飯時他幫忙,自然是越幫越忙。
離得遠遠的,誰也不看誰還好,我還能正常切菜。距離稍近一點,或者眼光膠到一起,兩個人就成了磁鐵的兩極,很難再分開。
磨蹭了兩個小時,最終他掌勺,我們喝了一頓中規中矩的土豆湯。
我稱贊他的手藝時,他說這是軍隊裡學的,“還會煮豌豆湯,要是你喜歡,我可以天天做……這兩道菜。”
“原來就會這兩樣。”我笑他。
菜的味道具體如何,有點不太記得了,隻記得一邊吃,一邊互相看,全程傻笑。
他不需要回第六集團軍了,現在又安全無恙,我不停地感謝上天,心快樂得要炸開。
但這天晚上後來的事,卻讓我第二天生了一整天的氣。
第二天下午放學,到校門口,遠遠看到一個筆直的身影。
“看,還拿着花呢。”幾個女生竊竊私語,悄悄指着,偷眼看着。
走近了,果然是這個家夥。
他左手把一朵粉色玫瑰花遞給我,右手的一封信揣進口袋。是我昨天沒寄出去的信,看來在校門口等我的時候還看信了。
原本心裡有氣,不想接他的花,但看在花朵嬌美,以及他看信的份上,我接了過來。
他反複看了我好幾次,什麼也不說。
不說算了!我也不說。
過馬路時,他拉住我的手。我很想甩開他,給他個臉色。但看他眼神似乎很有苦衷。唉,我的心怎麼就不能是鐵打的!
在外面吃飯,我不找他說話。他開始問一些八杆子打不着的問題:
“好不好吃?”
“你今天學了什麼?”
我統統不答,今天學什麼,跟你有什麼關系!
吃完了散步,他要拉我的手,拉着拉着,還想抱我。我一把推開了他。
“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