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車上隻是一句玩笑說,說他沒有給我寫信時用那麼好看的字,他都記着呢。我趕緊合上了請柬,那些字仿佛會發出刺|激氣體,容易讓人眼睛發澀。
旁邊的父親、比拉、科雷格都看着我笑,倫德施泰特表情不變,但眼神也是溫和的。
“念出來聽聽呗?”希爾德笑道。
“這是給我一個人的,我要保密。”我把請柬在胸前捂了一會,放進包裡。
我不想承認,這張小小的紙和上面的幾行字就讓我感覺那麼幸福。我不想表現得太明顯,讓人覺得我得到一紙承諾就像得到一個世界那麼開心。我不想念出來,因為我可能會太緊張說不出話,或激動得哭起來。那樣真的太像小孩子了。
阿爾伯特安靜地笑着,他是否明白我此刻的想法?就當他都明白吧!一切都很好。
越單純,越快樂,是不是?
“姑娘們總是容易被一些小小的浪漫打動,是不是,”克魯伯跟希爾德說,“其實也不值什麼錢。”
“你為什麼總是想着錢?”希爾德不悅地回答,但又調整了一下語氣,柔和了點,“看見她的耳環了沒有?阿爾伯特新送的,隻是沒有特意展示而已。有些東西雖小,但表達的是真心。”
克魯伯瞟了一眼我的耳環。
直到飯快吃完了,霍夫曼先生還沒有到,科雷格笑着問希爾德,“你怎麼和你父親說的,他是不是跑到郊外花田裡自己去摘花啦?”
“到真有可能。”我說。大家都知道希爾德想要什麼總是不達目的不肯罷休的,霍夫曼先生又很寵愛她,隻怕不知到哪裡千方百計找花去了。
“隻希望他在完全結束前可以趕到,好讓我謝謝他。”阿爾伯特看了看手表。
“埃德斯坦先生,您在星相中預測的争執似乎沒有到來。”科雷格對我父親說。
“是啊,完美的一天中,隻有兩位父親犯下了錯誤。”父親笑着攤手。
已經有客人起身離開了,我們去送。阿爾伯特的兩個參謀部同事拉着我們照了幾張合影。
人走以後,阿爾伯特在我身後,把頭倚在我肩膀上,“我想回家,我的未婚妻要扶我回去。”
我笑起來,他呼吸出來都是酒氣,他喝了不少。我用嘴唇貼了一下他臉頰,“你先進去休息,讓待者給你泡杯茶。剩下的客人我來送。”
他賴着不動,我笑着轉身托住他腋下,“那你的夫婚妻扶你進去,這總行了吧?”
他笑着靠在我身上,由我攙着走了兩步,就自己站直了。我們拉着手進去坐下,他和毛奇伯爵聊天。
後來倫德施泰特要離開,漢斯送他們去|中|央車站。阿爾伯特放下剛端起的茶,陪他們到停車場。
希爾德陪我站在門口,向遠處張望一眼,“算了吧,總還是有不完美的地方。”
“已經很好了,要學會把期望調低。”我做個手勢比劃着希爾德的胸前,“你就是期望太——大了。”
“走開!”希爾德笑着打掉我的手,“我問你,如果訂婚對象不是阿爾伯特,你會放下期望,勉強一下嗎?”
“不會,”我說,“重要的事情要堅持原則,其它方面不完美也沒關系。當你吃到了最愛的甜點,就不在乎外面的包裝紙了。”
“誰是誰最愛的甜點?”希爾德抿嘴笑着。
我上去要捂她的嘴,她随手阻擋,我後退一步,撞上了背後的一個人。
低頭見是皮靴,我以為是阿爾伯特的朋友們去而複返,但是回頭一看,是舍倫堡大隊長。
他臉上露出些微驚訝,後退了兩步,把一個不大的木盒提了起來。
“祝你們訂婚愉快,倉促中買了一套瓷器茶具,”他四下看,“施特恩中校不在嗎?”
“在停車場,我去叫他。”我想下台階,但是胳膊被舍倫堡拉住了。他用眼神示意我不要進去,似乎有話要說。
“沒有想到您會來,早知道——”我說,——可就算提前,我也沒想過邀請他呀。
“我也沒想到。但我還有事,這就告辭了。”他說完就走。走了幾步以後,回身看了我一眼,用很嚴肅地語氣說:“請務必檢查一下茶具,看看是不是您喜歡的樣式。還有,”他神色柔和了些,“禮服裙很美,珍珠白适合您。”
我想再客套幾句,但不知為什麼,這時去年在科雷格家時,希爾德給我看的一疊疊埃及首飾的照片冒了出來。強烈的印象讓我想不起别的事。
阿爾伯特回來了,舍倫堡從車裡向我們揮了揮手。
“他真怪,來這麼晚,就這樣又走了?”希爾德說。
請務必檢查茶具。
我打開那個茶具的盒子,一隻白色帶花紋的茶壺和四隻同色小杯子,四隻托盤。
盒子裡還有一張卡片,上面也用很漂亮但稍潦草的手寫體寫着“祝您訂婚愉快”。似乎确實是臨時寫下的。但也平平無奇,直到阿爾伯特翻看卡片的另一面:
“霍夫曼先生被捕了,和托特先生的事故有關。”
希爾德一把搶過卡片,重複看了好幾遍,臉色慢慢變白,“我得去看看,你們這裡,我就先不管了。”說完就向外走,被阿爾伯特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