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棠鼓起勇氣看向宿盡舟,可才一擡眸,眼淚就先不争氣地滑了下來。
宿盡舟肉眼可見地慌了,他猛地起身,碰翻桌上茶杯,棕色茶水浸濕他玄色外衣,很快消失不見。
他一步跨到迹棠身前,低身曲腿,半跪在離她很近的地方。
他指背擦去她臉頰落下的淚珠。
迹棠微微閉起一邊眼睛,臉頰先是感受到些微暖意,接着就是細微地顫動。
宿盡舟的手指在抖,卻極力克制,不想讓她發現。
晚了。迹棠吸吸鼻子在心裡說,我已經發現了。
他又心疼又着急,“我不提就是怕你這樣。”
迹棠帶着鼻音問:“我哪樣了?”
宿盡舟無可奈何,見她死不承認的模樣挺可愛的,本來有點想笑,可還沒笑,又被她一連串掉下來的眼淚燙得心疼。
“這樣。”他輕聲哄,手輕輕捏在她鼻翼兩側。
迹棠習慣使然,開始擤鼻涕。
宿盡舟哭笑不得。
這塊重石壓在迹棠心裡很久了,哭出來之後反倒覺得心裡輕快不少。
她不大好意思地拽了拽宿盡舟,“起來。”
宿盡舟眼中笑意濃了些。
這會才害羞是不是晚了?
他沒起來,兩手捧住迹棠臉頰,“我怕你自責難過,想一直不提的,你倒是好,喝個茶都能想到這件事。”
迹棠心說:以前那些夢境裡的都是我本人,我可不是這次才突然提的。
他揉揉迹棠臉頰,問她:“當時你用了那麼多元神之力護我,識海影響大嗎?”
迹棠一瞥嘴,淚珠子又下來了。
師兄他什麼都知道!
迹棠哽咽地說不出話,好半天才斷斷續續說:“所……以,你、你……肯呃……肯定……沒、沒有怨我……”
怨?
宿盡舟眸中的苦澀一閃而過。
他醒來就找不到迹棠了,急得快要發瘋。
如果真的怨,也是怨她為何一聲不吭地消失,讓他滿世界尋不到她。
眼淚順着宿盡舟手腕落進袖中,劃過皮膚,很難忽視。
他本想說句‘别哭了’。再這麼哭下去,他大概就要疼死了。
可話到嘴邊他又咽了下去,最後任由迹棠發洩。
師妹委屈了,他這點疼也不算什麼。
落了上千年的疤,被迹棠的眼淚洗得幹幹淨淨。
她終于哭完了,腫着兩顆核桃眼看宿盡舟。
宿盡舟心裡早化成一片,對上她紅腫的眸子,兩手忍不住揉了揉。
迹棠臉頰被他揉得微微鼓起。
“師兄。”
“嗯?”
“你手上還有我的鼻涕……”
宿盡舟:……
剛才太慌,忘記用淨水訣了。
迹棠癟嘴,“我可是渡劫期的大能,魇尊!”
宿盡舟急忙彌補,把迹棠滿是眼淚的小臉和手上眼淚鼻涕全都洗淨。“區區鼻涕,不影響魇尊威勢。”
迹棠頗為傲嬌又别扭地别過眼去,手卻使勁拽他,“快起來!”
宿盡舟笑着起身。
他越是這樣縱她,迹棠心裡就越是揪疼。
他知道這是夢境,也知道夢境一碎,夢裡一切全是虛幻一場。
可他還是認認真真解釋,哄她。就算迹棠隻是夢幻泡影,他也沒有一絲一毫敷衍。
迹棠從沒像現在這樣慶幸,慶幸自己能夠進入宿盡舟的夢境,慶幸夢裡的她不是夢幻泡影。
這真是太好了。
壺裡茶水見底,夢境開始不穩地晃動。
迹棠閉上眼睛,再睜開,人已經從夢裡醒來,躺在洞穴裡溫暖的床上。
她猛地撐起身子向外看。
與此同時,桌邊響起宿盡舟的聲音,“醒了?”
迹棠這才發現他,“師兄一直沒走?”
“嗯,”他笑了笑,注意到迹棠的目光,他擡擡手中法寶,“這是你以前用過的斷金骨鞭,我想着你可以結丹了,如果魇氣不夠,還能用這個。”
迹棠恍然大悟,終于知道這次入夢的原因。
宿盡舟不動聲色地把斷金骨鞭放回儲物袋,“等你想用的時候問我要。”
迹棠點點頭。
迹棠猜他儲物袋裡應該還有她的其他法寶。
經過剛才的夢境,斷金骨鞭上的魇氣已經近乎于無,他收進儲物袋的動作雖自然,但迹棠對自己的魇氣非常敏銳,不會看錯。
他應該是想把斷金骨鞭放進儲物袋裡放一放,用其他法寶的魇氣侵染到斷金骨鞭上,這樣才不會讓迹棠懷疑。
迹棠裝作沒發現,“好,我存在丹田裡的魇氣足夠了,不需要斷金骨鞭的。”
她慢慢躺回床上,悄悄側眼看他。
宿盡舟攥着儲物袋的手松了松。
迹棠把薄被拉上來,蓋住半張臉,把笑容一并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