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出了門,泰勒才起床。她把枕頭下的違禁品套裝放回長袍口袋,去衛生間整理了下儀表,繞到書桌前翻看他在讀的書,是一本魔法界當下正火的懸疑小說。
泰勒對這故事不感興趣,掃了兩眼就把書放了回去,走到窗前對着仍高懸天空的太陽發呆,一會兒想想昨夜的行動有沒有什麼疏漏,一會兒又回憶起和凱關于德拉科的讨論,為反抗而生的事物,當反抗的目的達成時,還有延續下去的必要嗎?
德拉科很快帶着香氣四溢的飯菜回來。他那脆弱的襯衣又被轉移回了椅背上,房間裡隻有一把椅子,他們把書桌搬到床邊,德拉科坐床,泰勒坐椅子,擠在旅店房間的一角美美地飽餐了一頓。
德拉科出力買飯,泰勒便主動負責起收拾桌子的工作,待一切都整理妥當後,兩人坐在床邊聊天。
“你有想過之後的事情嗎?”泰勒挑起一個嚴肅的話題,“你總不可能一直和你父母保持現在這個狀态,你認為你們會在雙方各做出怎麼樣的讓步之後達成一緻?”
他沒立刻回答,而是坐得離她近了些,抓過她的手。這個動作讓泰勒知道,對于這件事情,他心裡也沒什麼數。
果然,他在沉默了一會兒後回答,“我也不知道他們能做出怎樣的退讓,我的計劃是,就這樣持續下去,直到我們在重點矛盾上找到一個互相都能接受的解法。”
泰勒知道她不該在他還沒想清楚的時候将這個問題提出來,但她還是忍不住這樣做了,“重點矛盾是什麼?”她輕聲問。
他驚訝,仔細打量她,“是你和我,我們的關系。”
他果然還沒想清楚。
泰勒輕微地搖了搖頭,“如果你隻是想和我繼續保持戀愛關系的話,事情很好解決。你告訴他們我們分了,然後我們悄悄談,我不會介意。”
他下意識皺眉反駁,“我介意。我不喜歡這樣,這對你不公平。”
“那怎樣對我公平?”
“他們知道你的存在,知道我們的關系,并且不為此阻攔我,或對我們的關系做出負面評價。”
“這樣就公平了嗎?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的關系會再進一步。我可以保證我的父母會接受你,但是馬爾福夫婦會接受我嗎?他們這輩子會允許你和一個麻瓜出身的人結婚嗎?”
德拉科回避了她的視線,他緊抿嘴唇,沒有回答。但兩人都心知肚明,答案是否定的。
“我的父母會發自内心地平等對待你,就像對待任何一個十六歲的男孩。馬爾福夫婦能做到嗎?他們看見我時不會厭惡地皺起眉毛,不會在心中認為我是和家養小精靈一樣卑微的、無足輕重的東西嗎?這樣對我公平嗎?”
他低頭,進一步逃避着和她對視,低低地道了聲“抱歉”。
她擡手捧住他的腦袋,強迫他看着她,“德拉科,我們的關系不該去父母那裡尋求一個公平,因為我們永遠得不到。若是以我們能夠在彼此父母那裡獲得平等待遇為前提,這段關系就不該存在。”
泰勒松開手,德拉科也沒有再把頭低下。他看着她,似乎沒有猜測出她想說什麼,卻又固執地抓住了她的最後一句話。于是他認真道:“但是它确實存在。”
泰勒看着德拉科的眼睛,在心中無聲地歎息,他很堅定地選擇了她,可他甚至不知道題目是什麼,其他選項又代表着什麼。
如果一個人在看不清自己在想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前提下做出了選擇,那麼即使他選擇得再堅定,他能保證這選擇的結果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嗎?
若把他的堅定歸功于愛情,那麼可不可以說,這是盲目的愛情?
若把他的堅定歸功于對反叛和獨立的渴望,那麼當他反叛成功,當他獲得獨立,可不可以說,這是擁有保質期的選擇?
她忽然覺得他的愛就像一團燃燒的火焰,熾熱、動人,但是你不知道什麼時候燃料會耗盡,你不知道是否會有一陣狂風将它吹滅,你甚至不知道它被什麼點燃,又在以什麼為燃料。
她不想成為那個錯誤的選項,她不想被盲目地愛着,她不想等待那個終将到來的有效截止期。
不公平,這才是最大的不公平。她清醒地愛着他,他卻燃燒在一場幻夢中。
她閉上眼睛,調整了一會兒情緒,才把想好的話接着說下去,“如果我說,既然我不需要公平,你也尋求不到公平,那麼不如就像我最開始建議的,你和他們妥協,我們悄悄戀愛。你會怎麼說?”
他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就算得不到完整的公平,那也值得争取。而且相信我,我是能争取到一些的。”
她看了他良久,她想告訴他公平隻是他的借口,她想讓他好好去想想,他為什麼在這件事上反抗如此激烈,是在尋求認可,還是在掙脫束縛?她想讓他向她證明,他知道自己是誰,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他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但她最終什麼都沒問,隻是笑着和他擁抱,在他背後輕聲告訴他,“那就去做吧,我支持你。物質上,精神上,需要我幫助的盡管開口,我都支持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她不該勸說他放棄自己的旅程,也不該在他剛起步的時候就試圖帶着他幻影移形到終點站,那是揠苗助長。等他按照自己的心意走完這趟旅途,他自然就從幻夢中醒來了。
至于他醒來之後的事?
那不在現在,也不會發生在下一秒,下一個小時,甚至下一個夜晚。
當下已經足夠漫長,何必杞人憂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