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變調的應答聲還是逃不過麥格教授的耳朵的,麥格教授說完最後一句話,放下手中的羊皮紙,擡頭看泰勒,推了推眼鏡,歎了口氣。泰勒的情緒就爆發了那麼短短幾十秒,現在已經被控制住了。對上麥格教授的目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清清嗓子,勉強沖她擠出一個微笑。
“我不會告訴你‘這沒什麼好哭的’,我知道這很令人沮喪,孩子。但是我想說,不要哭,至少回了宿舍,或者找個沒人的衛生間再哭。”
泰勒聽了,站在那裡呆愣了兩秒,羞愧感迅速湧上心頭,恨不得自己此時不存在才好,“對不起!”她慌亂地道歉,“對不起,麥格教授,我隻是……我……我從來沒拿過這麼低的成績,我隻是有些沮喪,對不起麥格教授,我下次會控制好自己的,對不起……”
麥格教授又歎了口氣,垂眸,把羊皮紙往桌子裡面推了推,她平靜地等泰勒道完歉,才擡眼看她。
“沒什麼好道歉的,泰勒,至少你不必對我感到抱歉。實話實說,我給你打的分數是很嚴格的,這份作業即使打個A+,甚至換個寬松些的打分人,給你個E,也說不上錯。我給你的分數雖然不好看,但那是我希望你、我相信你還能做得更好。而現在你在我面前哭了,我也許會心軟,也許會告訴你,你已經做得很不錯了,然後就此放棄給你施壓,将你再往上推一把的念頭。那是你想要的嗎?”
泰勒使勁搖頭。
“但是你選擇在我面前流眼淚,也許就會導緻這樣的結果。孩子,很少有人會因為你的眼淚而心生憐憫,然後将你想要的東西放寬标準送給你,大部分人隻會認為這是你能力不足、不堪重任的表現,然後将你從那個待選名單上劃去。你可以哭,但你要看到哭泣的代價。”
泰勒從前也會盡力避免在别人面前落淚,但那隻是自尊心在作怪。她從來沒想過哭泣還有代價。她飛速張口,保證自己再也不會在麥格教授面前情緒失控,然後才逐漸理解到麥格教授的意思。麥格教授教了她許多知識,但這是她第一次教授她變形術之外的東西。泰勒有些震驚,一刹那想了好多,腦海中跳出許多疑問,又一一被她壓回去,最後到嘴邊的隻有:“謝謝您,我會記住的。”
麥格教授的一個“不要哭”的小建議卻點亮了泰勒那天剩下的時光,盡管從麥格教授那裡連着拿了兩個A,但泰勒心中卻升起了一股強烈的“被認可”的喜悅。“不要輕易哭泣”的教育在泰勒的成長過程中并不少見,但那些沒有一句是說給她聽的,它們都是針對泰勒身邊的男孩子們的。女孩子在他人面前哭泣得到的是安慰和陪伴,男孩子在外哭泣也會被安慰,但那之後大概率跟着來自家長老師的教育:“别哭,堅強點,做個男人。”
泰勒對這個世界的所有認知都是以一個女性的視角出發的,所以即使她有來自兩個不同文化的成長經曆的記憶,即使她發自内心地相信女人男人沒有什麼能力上的差别,仍然,根深蒂固的,她不覺得女生在哭泣一事上得到的“寬容”待遇有什麼問題。直到今天,麥格教授對她講出了那句她聽過無數個母親、父親、老師、教練對男孩子們說過的話,“不要軟弱,不要哭泣。”
幼時的泰勒幾乎從不以哭鬧的方式來宣洩情緒,所以這是泰勒出生以來第一次,作為一個女性,被一個長輩教育,不要哭,哭是有代價的。
從前泰勒對家長們這種教育男生的行為嗤之以鼻,她認為這是一種大男子主義,是一種限制,是一種對情緒的壓抑和否定,但今天,第一次接受這種教育的泰勒,卻感到發自内心的快樂。
足夠期待,足夠重視,才會有嚴格的要求。在懵懂無知的年紀,“寬容“何嘗不是一種毒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