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與黑衣人之間的追逐戰就這樣拉開了序幕，他們也許是獵物，也許是追擊者，也許隻是半路殺出的“添亂”之人，在偶然的插手中成為了無辜的新目标……往常林念并不喜歡多管閑事，但是事關陣圖和赤砂，既然碰上了就無法做到視而不見，就算沒有結果也必須找到黑衣人，得到他非常缺失的新線索。

出了青竹鎮後，兩人一路奔走不停，但考慮到兩匹馬的勞累程度，他們在出發不久之後就将速度給降了下來。而為了節省時間，兩人的吃食也幾乎是在馬背上解決的，蕭歌叼着饅頭吃下最後一口，轉頭就看見林念正小心翼翼地捧着樓姑娘贈予的竹露酥，而另一隻手也沒有拉着缰繩，則是舉着那裝滿清響茶的竹筒，一口茶一口酥那麼吃着——完美複現了蕭歌曾教給他的關于“青竹寶物”的最佳吃法。

蕭歌盯了他好一會兒，遞過去一個饅頭道：“那個不頂飽，你還是吃些真家夥吧？”

“……現在還吃不下。”

習慣了獨行的林念好不容易回到了安靜的時刻，在蕭歌出聲之前甚至差些忘了身邊還有另一個人。他被蕭歌的聲音吓得一驚，但很快反應過來婉拒着說道：“這可是樓姑娘用今日的第一滴露水做成的，放到明天就成了前一日的露水了，怕是不能嘗出最佳的味道。”

蕭歌腦袋一嗡，饒是他從小在青竹鎮長大也沒有關注過是不是“當日露水”的問題。可是林念所說的話似乎很有邏輯，蕭歌一時也找不出糾正反駁的點，他潛意識覺得眼下的情況大概是最适合附和着說話的，于是幹脆點點頭道：“放到第二日是不太好。”

林念似乎對他順着說話的姿态十分滿意，他眼神亮了亮，伸手擦去嘴邊的碎屑，又再次捏起了第二枚竹露酥。

臨近黃昏時，還沒吃過飽餐的二人早已饑腸辘辘。跟随着蕭歌的回憶，他們在差不多的位置開始東張西望尋找起房屋，希望在天黑之前找到今晚可供落腳的地方。趕巧路遇一家不大的客棧，兩人當機立斷，決定在此處休息一晚，明日天亮再繼續出發。

可當兩人走近時才發現，這家客棧竟沒有開張。

“叩叩——”

“有人嗎？有人嗎？”蕭歌湊近門框喊了幾聲道，“奇怪了，這客棧怎麼沒人？”

他又敲了幾聲，卻仍是無人應答，完全是驗證了他話裡的猜想。失落湧上心頭，蕭歌沒想到自己出師不利，頭一次指路就以失敗告終，實在是沒做好父親的委托。他有些頹然地轉過身，道：“糟糕了，這客棧好像真的沒人，恐怕我們今晚隻能露宿荒野了。”

客棧不開門總不能硬闖，林念試着盤算了下到佯蘋鎮的距離和時間，心想大不了二人現在上馬再揚鞭趕一段路，雖然可能會有些勞累，但最晚亥時應該就能到達了。

以往他就常在夜間趕路，在這方面可謂是早已習慣了。

隻是……

林念盯着蕭歌的後腦勺，覺得着實是拿捏不準這個人的上限。

如果夜間趕路把他累暈了怎麼辦？

他的體力足夠他撐到佯蘋鎮嗎？

如果他暈過去，從馬上摔下，自己能做到将他抛棄在原地，重新回到一人的狀态，繼續前行嗎？

蕭歌的肚子适時地發出了代表饑餓的“咕噜”響，白日他追着路邊的羊群撒歡了一陣，其實相較于林念更早的就有了饑餓之感。比起有地方住，解決“食”的問題才是當務之急。蕭歌自認為林念也沒比自己好到哪兒去，雖然此地已離青竹鎮相去甚遠，但若是讓林念餓着了肚子，就頗有一種自己沒能盡到地主之誼的感覺。

他正兀自苦惱着，面前的客棧木門就突然發出了“吱呀”一聲。

林念和蕭歌倏地轉過頭，隻見一個腦袋從縫隙中緩緩探出，他先是左右瞄了好幾眼，樣子十分謹慎，确定在場的沒有第三個人之後，才将目光轉到林念兩人身上，遲遲開口道：“兩位公子，打尖還是住店？”

林念和蕭歌面面相觑，而後林念也學着他的樣子壓低嗓音道：“住店，要兩間客房。”

店小二聞言将門開大了些，道：“公子快請進。”

門是打開了些，但看着卻頗有種小氣吝啬的感覺——那門打開的寬度也隻是夠兩人依次側身擠進。再看那小二臉色僵硬、小心翼翼的樣子，活像是客棧裡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林念什麼也沒問，他面色如常地擠進客棧，趁着偏頭的瞬間對着蕭歌使了個眼色。

客棧有異。

待兩人雙雙走進，店小二慌裡慌張地把門重重合上。客棧裡光線昏暗，僅憑收錢櫃上一根已燒過半的蠟燭艱難而□□地燃燒着自己照亮空間。櫃台後站着的掌櫃憨憨地沖着他們一陣笑，渾然不覺燭火的火光在他臉上勾勒出一片駭人的陰影，襯得自己的笑容到底有多吓人了。

“兩位貴客......兩間客房......是吧？您上......二樓......直走的第一間和第二間......那兩間......就是了......”

掌櫃的每說兩個字就要重重吐息一次，他臉色蒼白，背部起伏又是一顫一抖，看着十分虛弱。蕭歌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微微低頭湊近林念的耳邊說道：“這是人是鬼？”

林念輕聲道：“當然是人。”

他敢肯定，面前的老闆非但不是鬼，也更不是什麼撞了邪的人。方才那老闆從櫃台後面繞出來，被燭火照射到的部位投在背後的牆壁上，生成了隐隐約約、随意搖晃的影子。而撞邪者一大非常矚目、好分辨的特征便是——無法擁有影子。

濁氣無形無影，被濁氣所控的人自然也“不配”擁有影子。

蕭歌嘟囔道：“那他怎麼......”

“兩位貴客......要吃點……小菜......嗎？等會兒......我差人送點......上去......”

正有此意。林念擺弄出一個柔和的表情點頭道：“那便麻煩掌櫃了。”

原本以為他們恐怕得摸黑爬上二樓，但沒想到這小二倒還算大方，竟翻箱倒櫃掏出了一根全新的蠟燭，好心點燃之後才遞給他們。等兩人進了屋内關上門，将底樓小二的走動聲完全隔絕在外後，蕭歌才稍稍放下心來大聲說道：“這店果然有事，我現在都對店小二産生陰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