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完全脫離了熱鬧的鎮中,說是鳥不拉屎之地也不為過。附近絕不會有交談的人聲,有的隻是混迹在百蟲之中千呼萬喚的蟲鳴。通往屋子的路也并不存在,腳下雜草遍地,看起來已經很久沒有清理過了。
離屋子還有幾步遠的距離,小邋遢主動從林念的懷中跳了下來。他熟門熟路地在門上的不同位置處輕輕叩了幾下,然後後退半步,似是在等着屋子裡的答複。
木門被推開了一些,小邋遢側着腦袋往前湊,喊道:“娘。”
屋子裡的人突然沖了出來,一伸手就将小邋遢緊緊摟在懷裡。沖出那人叫道:“易兒!你吓死我了!你跑哪裡去了?!”
“我去找哥哥了,但是沒找到。”
“别再這樣了,你隻會讓我們擔心……”女人擡起頭,這才注意到站在後方的林念和蕭歌,她整個人突然變得有些拘謹,臉部也明顯有些僵硬,十分認生的樣子。“你們是誰啊?”她防備着問道。
說話的是一個看起來就十分勤儉持家的女人,她穿着灰色的棉布衣,衣服上還打了許多補丁,同小邋遢這一身匹得上半斤八兩。她的嚼字發音不太好,說話總帶着些奇奇怪怪的口音。見此情此景,林念方才萦繞在心中的陣陣不安才勉強消散。看來,隻不過是個普通百姓在炊事生飯罷了。
林念彎腰打了個招呼,開口道:“打擾姑娘了,小孩在鎮上迷了路,恰巧被我們遇到。我們不放心他一人夜行,便送他回來。”
女人連忙鞠躬道:“多謝,多謝兩位公子。”
林念又道:“不知是否方便問一下,這大半夜的,為何要起了爐竈生飯呀?”
女人幹脆将木門敞開,将林念和蕭歌帶進了屋子。“小邋遢”易兒粘着她跑來跑去,而她則從旁挑了隻大碗,一邊将吃食盛入其中一邊說道:“半夜娃娃餓了,我就起來喂他喝了些奶。加上孩他爹今日去鎮上采購,回來累得倒頭就睡,這會兒剛醒就嚷嚷着肚子餓,讓我給他尋些吃的,我就順便生火又做了一些。”
林念了然道:“原來是這樣。”
“你們是外面來的旅人吧?怎麼這麼晚了還在外面跑?”女人轉頭說道,“佯蘋鎮向來風評不怎麼好,我還以為大家連來都不想來呢!”
“名聲有這麼差?”林念驚訝道。
“佯蘋鎮左右毗鄰着靈漾城和青竹鎮,被這倆地方擠在中間,就成了個可有可無的小鎮了。我們生意做不過靈漾城,又沒有青竹鎮那竹子的手藝活,這裡土地也不好,種啥沒啥,吃穿用的都很貧瘠,人心也就不好了。”
林念扭頭看向蕭歌确認,蕭歌對上他的視線一點頭道:“姑娘說的沒錯,佯蘋鎮确實是這樣的,我早就聽說這裡人生性敏感多疑,所以她剛才說的那些,我們都盡量閉口不談。”
女人聞言擡頭道:“莫非你就是從青竹鎮來的?”
蕭歌如鲠在喉,生怕随便一開口又傷到了對方。
“别怕,不礙事,你看連我都罵着我們鎮了,你說什麼我都沒意見。”
林念點點頭表示了解,又開口道:“您是胡苟的夫人?”
“你們認識他?”女人面露驚恐,竟拼命拉住易兒往自己身後藏。“你們到底是什麼來頭?找他做什麼?”
林念忙擺手道:“您别慌......我們隻是有事問他。”
“有事?我們可沒什麼好說的!”女人抄起手邊的苕帚沖向他們舉着,不甘示弱地露出尖牙道,“離開我家!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娘!娘!你快放開!你快放開!”易兒沖上去将苕帚柄緊緊抱住,又企圖壓上小身軀的力量阻止她動作。可女人似乎發了狂,她連帶着易兒一起推拉,簡直是不把兩人趕出去絕不罷休!
“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裡?”
在場的幾人齊刷刷往回看,隻見胡苟本人正揉着眼睛站在另一間屋子的門口,他眯起眼睛在林念和蕭歌身上來回掃射,好一會兒才從夢中完全清醒過來,指着兩人大叫道:“是......是你們!真是你們!”
女人拖着易兒立刻躲至他身後,小聲道:“你們真的認識啊?”
胡苟驚吓道:“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說來話長,我們要找書生。”
“書......書什麼?”胡苟警惕道,“我不認識什麼書生!”
“别掩飾了!我們都碰到胡蠻和安岚了!”蕭歌急着大叫道。
胡苟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怪異,看起來是說不清願還不願,但他還是開口道:“他們和你們說的?他們去哪兒了?”
“想救你兒子就帶我們去見書生!”林念邁近一步道,“現在隻有我們能救他......當然也能救書生!”
對面沉靜了一會兒,而後胡苟轉身同女人道:“别的先不說,你先帶着孩子回屋裡睡覺去。”
易兒碰碰他手指道:“爹,我也想聽,我不想離開你們。”
“你還太小。”胡苟同他貼着臉,下巴上的胡茬把易兒逗得咯咯直笑。“快睡吧。”胡苟溫柔地說道,“小孩子要早睡早起的。”
胡苟帶着兩人走到屋外,問道:“你們想聽什麼?”
林念道:“就想去親眼見見書生。”
“他的确是住在我這裡,也可以帶你們去見。”胡苟道,“但我得先問你們一句,關于書生的事,你們現在到底知道多少了?”
蕭歌将草屋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訴了胡苟,包括他看到的、了解到的,以及之後出現的那個奇怪的“羊妖”。林念順着他所描述的内容繼續往上添加細節,又将糧草倉裡發生的一切娓娓道出。三人聽完心緒雜亂,胡苟擺出一臉苦相,又忍不住歎了口氣,道:“事到如今,我竟然覺得這樣的事會發生在佯蘋鎮也不足為奇......你所知道的都是真的,不過還有許多細節都被遺漏了。跟我來吧,我帶你們去找他。”
兩人跟着胡苟走到一塊類似馬廄的地方。這馬廄像是剛搭了一半就草草了事,半邊看上去還像那麼回事,另外半邊簡直不堪入眼,周邊空曠的區域裡此時正堆滿了無用的稻草。胡苟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介紹道:“我們剛搭這屋子的時候,孩子們就吵着想養幾匹馬。結果去市場上逛了一圈,才發現不管什麼品種都還挺貴的,我們小戶人家是真的養不起。這搭了一半的馬廄也不好處理,所以就隻好這麼放着了。”
“這裡藏人倒還不錯,用來隐蔽視線極好。”林念說道,“隻可惜表面功夫做的可以,卻經不住仔細搜尋。”
“就在這?書生就住在這裡?”蕭歌驚訝道,“啊!莫非你是為了護他,才會從鎮上搬來這裡的嗎?”
胡苟臉上極淺地笑了兩笑,轉身對着稻草堆喊道:“出來吧,這兩位小兄弟都是好人,或許他們能幫到你。”
草堆後緩緩探出個亂蓬蓬的腦袋,頭發中夾雜着稻草随風搖動,一雙清澈無害的眼睛盯着眼前的陌生來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