佯蘋鎮東郊,胡家馬廄。
書生被一陣吵鬧聲驚醒,剛剛他淺眠時迷迷糊糊好像夢到了過去發生的事情。孤身一人、不被信任的落寞,以及被所有人嫌棄的委屈,抑郁的心情又翻湧了上來,讓他一陣胸悶,差點喘不過氣。
如鲠在喉、如芒刺背。即便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也還是會感到悲傷。
外面吵鬧的聲音很大,書生隐約聽到了些關鍵的内容,好像來人十分了解自己的事情。但在佯蘋鎮上的經曆過得并不愉快,這早已使他變得敏感多疑,無論面對誰都帶着一份警惕和疏遠。因此他一時不敢确定來人是好是壞,便不好貿然現身。他貓下腰,悄悄躲在稻草堆後,等着訪客自己找上前來。
“出來吧,這兩位小兄弟都是好人,或許他們能幫到你。”
書生從草堆後探出腦袋,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人。
“你好,在下林義謙。”
書生盯着兩人看了一會兒,特别是在打招呼那位身上停留了許久的時間,接着他将詢問的眼神遞給了胡苟,見胡苟沖自己點點頭,才安心問道:“你們知道我的事?你們想幫我?”
“我們能将那‘羊妖’趕走。”林念直言道,“我們是經驗人士。”
“我不是一竅不通,我知道那不是真的妖怪。”書生從草堆中鑽出,清掃着自己身上的草屑道,“林公子……對吧?你可知那‘羊妖’的真身到底是什麼東西?”
林念點頭道:“我們還沒弄明白它到底是怎麼出現的,不過能肯定它也是由濁氣聚集而成。要說唯一的不同點就在于它有實體,這恐怕也是我們最需要考慮的地方。”
“那你們幫不了我。”書生搖頭道:“有問題的不是‘羊妖’。”
林念心裡一驚,面上就露了份詫異出來。書生這麼說或許就代表自己想岔了,他正欲開口問個明白,卻被胡苟給打斷了。
“他們還碰見安公子了。”胡苟在一旁提醒道。
“安岚?你們碰見他了?”書生異常驚訝道,“他人呢?”
林念道:“我們在院......錦繡學堂碰到的他,後來那‘羊妖’出現意圖傷人,他就追着去調查了。”
書生皺了皺眉,十分擔心地問道:“這次出現的羊群有沒有嘴巴?”
“沒有嘴巴。”
“奇怪了......”書生兀自低頭沉思了一會兒,而後擡頭道:“我有一些猜測想告訴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們就去屋内詳談吧?”
胡苟家中,四人圍坐在一個方木桌旁,台子中間唯一的燭光隻夠照亮他們每個人的下巴。即使林念百般推辭,熱心好客的胡苟還是給三人都沏了茶水。杯子裡零零散散地漂着幾根茶葉,林念端起來小抿了一口潤潤嗓子,發現茶水入口并沒有茶香味,但想必就這零星的幾根也是老胡家費了大功夫才省下來的。
起初,書生自顧自地梳理着腦海中所想,百無聊賴的蕭歌看看林念又看看書生,最後隻能将目光聚集在燈火之上。直到燭火中出現了虛影,書生終于開口說話,蕭歌才将目光重新投回到對面人的身上。
“首先是時間線。”書生道,“你們從故事中聽到的那些沒嘴巴的羊,和你們來到佯蘋鎮後見到的‘羊妖’,不是一種羊。”
蕭歌問道:“不是一種羊......是什麼意思?”
“這麼說吧,你們看到的‘羊妖’就是林公子剛剛說過的那種濁靈,而我之前看到的......我更傾向于這是一種惡作劇,是有人用術法給我養的羊群附上了一層沒嘴巴的假象。”
“為什麼會這樣想?”蕭歌問道。
“很簡單。”林念回答他道,“沒嘴巴的‘羊妖’第一次出現時,他養的羊群可早就被鎮上的百姓通通殺死了。”
書生點頭道:“沒錯,異變是在羊群死後才發生的。”
“可誰會給你下詛咒呢?”胡苟縮成一團緊張道,“我......我們鎮上可沒人會作法啊……”
“這個之後再提。”書生一擺手道,“我還有第二點想要與你們分享。”
林念正色道:“請說。”
“這是我養的羊群還沒有被殺死時,我的一個發現。那之前,我帶着鎮上的百姓來看沒嘴巴的羊,可是他們怎麼看、用什麼角度看都能看見嘴巴,可同樣的視角落在我的眼中就是沒有嘴巴的樣子。也就是說,旁人看起來沒什麼異常的情況,竟然隻有我看出了不對勁。”
“所以你推斷這是個針對你的惡作劇?”
書生贊賞地看着林念道:“林公子,你很聰明。其實我來鎮上這麼多年了,也就是最近一年才漸漸感到了一股似有若無的視線會常常跟随着我的行動。”
蕭歌道:“可故事中不止有你一人看到了沒嘴巴的羊,鎮上的小孩子們正是因為看到了‘羊妖’才會變得瘋瘋癫癫、啼哭不止的。”
“我也一直很疑惑,我原以為受害人應當隻會有我一個,卻沒想到會把無辜的小孩子牽扯進來。我以前有個弟弟,雖然他隻比我小上一點點,但在我心裡,他永遠都是小孩子,我很喜歡他。所以這麼看着小孩子們突然因為我的關系變成這樣......我的心裡也不好過.....”書生咽下口中的茶水,面露無奈道:“這下可好了,我完完全全變成人人嫌棄、人人喊打的壞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