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
靈漾城,吳府。
“你們幾個都動作快點!今日可是個大喜日子,馬虎不得!”
吳府的主室裡,吳家和胡家兩位夫人牽着手并排坐在榻邊。吳家夫人穿着一件薄薄的裡衣,禦寒的外衣輕輕地搭在肩上,而胡家夫人則裹得裡三層外三層,頭頂帽子都蓋了兩頂,全身衣着看起來就十分暖和。
“妹妹,身體怎麼樣?我的小外甥還好嗎?”胡家夫人白露把手搭在吳家夫人青空的肚子上,象征性地觸碰了一下說道,“大夫說的就是今日了吧?”
“是啊,那大夫是這一帶最有名的醫師了,而且掐算女子妊娠日子的本事可大了,從來都沒有算錯過。你來得巧,我方才才忍過一段劇痛,我聽說接下來還有的受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到我的小寶貝……”吳家夫人青空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問道,“斂兒那還是沒有消息嗎?”
白露搖了搖頭。
“哎,如果他在就好了,他在我也能放心許多。”青空惋惜道,“我已經許久未見到過他了。”
白露搭上青空手背寬慰道:“妹妹不要多想了,好好把小外甥生下來才是最重要的事。之前忙的都忘記問你了,我小外甥的名字取好了嗎?”
青空把食指湊到嘴邊,俏皮地眨了下右眼:“秘密。”
“告訴我嘛!遲早是要知道的呀!我保證不和别人去說。”胡家夫人白露看着端莊優雅,每每在親妹妹面前才露出小孩子的那面,總忍不住要撒嬌一番。
“單名是我取的,不過取字的機會倒是可以讓給你。”青空架不住她的撒嬌笑着說道,“我想老吳是不會介意的。”
“妹妹待我這樣好,我可要好好想想才行。”白露靠着背後的床柱說道,“其實我給我家寶貝的單名也想好了,不過這也是秘密,等到時候再告訴你。”
青空便笑道:“我不說,你也不說,到時候可别起重名了啊。”
“怎麼會!”白露道,“我的品味可比妹妹好多了。”
“那小胡寶貝打算什麼時候出來呀?”青空摸着白露的肚子問道,“我記得你也差不多就是這幾日吧?要不要也找我那個大夫來給你看一看?”
白露道:“你怎麼也和我夫君說同樣的話?我不喜歡事事都被人安排好,這種生孩子的事就順其自然吧。”
“犟。”青空牽住她的手道,“大家都是關心你呀。”
“好啦,我找過其他大夫看了,約莫還有一周的時間吧。大夫讓我這幾日多走動,到時候好生産。”白露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其實妹妹,我今日來是有一事想要告訴你。”
青空道:“什麼事?”
白露道:“我昨日起來時,因為睡蒙了頭,不小心把後腰撞在了桌角上。那處真是鑽心的疼,我當時都要吓死!後來找了大夫來看,大夫卻說我運氣好,肚子是沒出什麼大事。但那事之後,我總覺得這心髒跳得厲害,就像有什麼事一直壓在我心裡,七上八下的,一晚上覺都沒有睡好。”
“我的姑奶奶,你也快到日子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白露嘟嘴道,“都是意外呀。”
青空捏了捏她的手,道:“那胡大人呢?胡大人知道這件事嗎?”
“沒……我沒有告訴他。”白露臉色僵硬道,“日子近了,他也着急。這段時間本來就沒睡好,我不想再讓他擔心。”
“我就知道你這性子……”青空長出一口氣道,“萬幸,日子快要到了,一定要萬事小心。”
“胡夫人。”
門扉被下人敲響。
“胡大人找您過去。”
“就來了!”白露抱着大肚子下了床,轉身同青空依依不舍地告别。“你先休息,我馬上就回來陪你。”
“去吧。要好好看路。”
白露莞爾一笑,就朝門口走去。
“等一下!”青空顫抖的尖叫突然在身後響起,“怎麼會這樣?姐姐!你見紅了!”
白露的粉衣後面赫然印着一大塊血迹,血花盛開,入眼是觸目驚心。再仔細一瞧,方才她坐過的床榻上也已被鮮血染成紅色。
白露一下就愣在那,支支吾吾道:“我……我什麼感覺也沒有啊……”
“快去找大夫來!”青空捧着肚子沖屋外喊着,腹部傳來的疼痛感甚至讓她自顧不暇。“你……你和我換個位置……先躺到我……這裡來……”
派人去請的大夫很快趕了回來,吳家夫人和胡家夫人同時出了狀況,讓吳府一家頓時變得兵荒馬亂。吳家夫人青空的陣痛還在繼續,無奈之下隻能在稍作喘息之時由下人攙扶挪步偏房待産,将自己的屋子留給了情況更加危急的姐姐。一個時辰後,胡家夫人白露的肚子也跟着疼了起來,大夫往裡一瞧,同産婆一合計,沖着胡大人慌慌張張彙報道:“大人……夫人……夫人這也是要生了……”
“不是你說還有一周嗎?怎麼莫名其妙就提前了?”胡懷故在庭院裡急得團團轉。
“懷故兄,你别着急。我們這裡東西都備好了,而且能用得上的都命人備了雙份,你們在這裡待産也什麼都不缺。兩姐妹、兩個孩子一定都會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
吳笙何雖有意安慰着對方,自己心裡卻也是驚慌失措:“你想啊,姐妹同時臨盆,那是雙喜臨門啊!”
那一晚,吳府出動了府邸裡所有的家仆,轟轟烈烈地迎接兩位小少爺的到來。
一盆一盆的白水送進屋内,又換做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來。屋内持續不斷、此起彼伏的苦叫聲時刻沖擊着衆人的耳膜。被隔離在庭院中的吳笙何和胡懷故因幫不上什麼忙急得直跳腳,兩人坐在最中間的岩石群上,各自盯着自己夫人所在的屋子,好像這樣就能透過紙窗看到裡面的情形,想象着自己陪在她們身邊的樣子。
然而頻繁變化的小動作還是透露了他們此刻内心的焦灼。
“怎麼生個孩子要這麼長的時間?還沒有好嗎?”胡懷故撓了撓自己的腦門,把梳妝精緻的發型弄得蓬頭散發。“她都快要喊啞了!”
吳笙何挪到地上擺了個盤腿打坐的姿勢,雙眼空洞地望着前方,似乎沒有尋找到焦點,腦袋裡也是空無一物。他聽到胡懷故的抱怨,像是在自言自語般為朋友打氣道:“快好了,就快出來了。”
突然,主室裡傳來一道響亮的啼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