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聞意不喜歡,她知道。
她之前大張旗鼓地給他辦生日會,安排相親,許聞意雖然嘴上不說,心裡是不高興的。
可是養母難當。怕他年紀小心思單純,碰上心思不正的出點什麼事,又怕他性子太安靜不開竅,找不到條件匹配的人,也怕親戚朋友說她不夠上心耽擱了孩子,又怎麼能不給他早早打算?
雖然結婚有點早,但論說齊珩的家世品性,人才相貌,她自認為給許聞意做到了最好的安排。
今天看着兩人相處融洽,她也确實沒看走眼。
家長裡短的聊天本來沒有許聞意什麼事,但齊珩和他在這一桌太惹人注意了。
這會兒聽着他們讨論自己,他隻能把頭從碗裡擡起來,禮貌地附和。
一衆長輩看他這樣,更是來了興緻。
“小意,你志願報了吧?錄取通知書下來了嗎,是哪個學校?”
許聞意:“下來了,是新浦大學。”
“挺好挺好,重點大學呢,離家裡還近。”
“現在暑假,沒和小齊一起出去玩啊?”
許聞意:“最新想在家裡休息休息。”
“噢喲,那老在家裡也不好,多無聊啊。”
許聞意:“還好,我就在家裡玩玩遊戲,也不無聊。”
許程襄在一旁聽着,心裡冷笑。
他最讨厭許聞意這幅樣子,明明就不喜歡,還要裝模作樣。
他原本在桌上一聲不吭,但見他被問得頭大,反倒興味突起。
“小意在家裡哪裡會無聊。”許程襄一下來了精神,衆人被他一打岔,視線全部圍了過來。
許聞意捏着筷子停下,看許程襄嬉皮笑臉的樣子,知道他不會有什麼好話,臉色立刻冷了。
“小意啊,可厲害了。”
“有個遊戲,拂曉,你們聽過沒有?現在可火了。小意玩兒得特好,最近在直播呢,熱度很高的,在網站上能排到前幾名。”
不是喜歡裝乖嗎?
許程襄故意盯着許聞意慢慢地說,一臉要笑不笑的表情,配合着那調侃的語氣,滿桌都能聽出來這根本不是誇人的話。
在大多數長輩人的眼裡,遊戲和直播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遊戲是精神鴉片、玩物喪志,而直播近幾年發展得火熱,更是少不了Omega色情直播之類的負面新聞。
許聞意知道許程襄這是故意要當衆惡心他。
桌面上已經沒有其他人在說話了,許程襄的聲音卻還在繼續。
“哎,你那個榜一大哥……”
“咚——”
“許程襄!”
蕭雨琴偏過頭低喝一聲,在同時聽見身側一聲悶響。
她心頭一驚,扭頭看過去,西裝革履的Alpha重重地擱下碗,猛地打在桌上。
齊珩禮貌帶笑的臉被眉間不悅的神情替代,完全沒了之前溫文爾雅的樣子,哪怕信息素收的很好,也能讓人從他身上感受到不可忽視的壓迫感,全桌霎時靜了。
蕭雨琴知道許程襄對許聞意從小就很敵視,隻是一直被她壓着,沒真的鬧出過什麼事。
小孩兒在家裡争寵打鬧并不是什麼大問題,這兩年許程襄出國念書,兩個孩子見面都少,更沒起過什麼直接的沖突,今天這一出實在讓她始料未及。
親戚們不自在的臉色讓她頓覺尴尬。
蕭雨琴年輕時在生意場上雷厲風行,在家也是說一不二的性子。
她輕吸了口氣,回轉頭來狠狠地瞪了一眼許程襄。
許程襄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過了火,頓時啞了。
收拾完這邊,蕭雨琴撿起笑臉,給許聞意夾了一筷子菜,道:“我們小意從小就聰明,不管做什麼都是最好。”繼續招呼大家吃菜。
一桌子的人回過神來,打着哈哈順着蕭雨琴說着:“就是,就是。”然後開始轉移話題,重新聊了起來。
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許聞意很快放下了碗。
許程襄老實了,飯桌上的事還是被許焱聽到一點,被喊去了書房,估計是少不了一頓罵。
他總覺他這個哥哥有點蠢,像今天這樣的場合還會不知輕重地亂說話,但他同時又很聰明,知道怎麼讓他生氣,讓他難堪。
他沒什麼心情故作無事地留下來,跟蕭雨琴打了聲招呼就回了自己房間,齊珩陪着一塊兒走了。
許聞意的房間在二樓裡側,現在依舊給他留着,也打掃得很幹淨,隻是所有雜物都被收了起來,像一個沒人住過的樣闆間。
他心情不佳,進屋後就坐在床尾上不發一言。
齊珩是第一次進到許聞意的卧室,但看見許聞意略微搭下的肩膀,也沒什麼心思參觀,隻是走過去坐到旁邊。
Alpha的體重将柔軟的床墊壓了下去,許聞意擡起頭看着齊珩,眼神閃爍,不知道怎麼開口。
許程襄以前不管怎麼作怪他都沒在意過,可是今天,讓齊珩見到這樣一場鬧劇,心裡還是難以克制地感到煩亂。
齊珩是知道他的出身的,但他應該不清楚他和家裡的這一團糟亂。
許久,許聞意緩緩吐出兩個字:“抱歉。”
齊珩伸手将他散在額前的碎發向後理了理,說:“不是你的錯。”
“我……”許聞意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磕磕絆絆地開口,“許程襄就是嘴巴讨厭,我們從小就這樣,不用管他。”
“我媽她對我挺好的,真的。”
“還有直播的事……”
許聞意沒有向他報備的義務,齊珩心裡清楚,适時安慰:“沒關系,我明白。”
“嗯,那就好……”許聞意張了張嘴,許久也沒整理好下一句,最後隻是安靜地将頭又埋了回去。
許焱的生日宴也是親友聚會,午飯後,下午安排了活動,晚上還有一餐。
許聞意實在提不起情緒,躲在屋裡磨掉了時間,晚飯一吃完就準備走人。
蕭雨琴想本留小兩口住一晚,但知道他心裡不舒服,也沒堅持,攬着許聞意的胳膊送兩人出門。
到了車旁,輕輕捏了捏許聞意的手:“你哥他說話不過腦子,我讓他之後給你道歉,别生氣。以後要是有空,多回來看看,媽媽給你準備好吃的啊。”
蕭雨琴語氣抱歉又親昵,許聞意卻始終沉默。
是每次許程襄鬧出什麼事後,總能得到的額外補償,隻不過他這個哥哥除了得到一頓“要讓着弟弟”的數落外,過不了兩天又會故态複萌,而永遠也不會改變的,是家裡那種無處不在,裹挾着一切的微妙氛圍。
許聞意不喜歡許程襄,他們兩個隻要見面,總是不對盤。
很多時候哪怕再小心翼翼,也會不知怎麼就觸動到對方的神經,讓他立刻火冒三丈地要吃人。而兄弟倆一旦有點什麼,蕭雨琴批評的向來是許程襄,所以最後總會以許程襄大喊着:“你隻會向着他!”然後摔門作為鬧劇的結束。
不喜歡歸不喜歡,許聞意心裡其實很清楚,也能夠理解他發作的原因。
但他從不覺得得意。因為他知道,蕭雨琴對他的那些安撫的笑容,始終是客套大于偏愛。
面前的臉和以往無數次的溫柔重合在一起。
許聞意一如既往地懂事,點了點頭:“嗯,沒關系的,我們走了。”
齊珩恢複了一派斯文,也道:“媽今天辛苦了,快回去吧,我會照顧小意。”
蕭雨琴看着他,又看看許聞意,停了一下才點頭說“好”,松開許聞意的胳膊卻沒有回屋。
她叮囑了一聲開車小心,就站在路邊看着兩人上車。
黑色賓利掉轉頭,向外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