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和長安相隔千裡,即便快馬加鞭日夜兼程,也需十日路程。
次日一早,蕭無衍與顧青樹輕裝簡行,秘密出發。二人臨行前,隻将要回長安的消息告訴了顧青樹的父親顧老将軍。
至于之前曾來軍中求見蕭無衍的謝峥門客,自他踏足雲州那天起便落入鶴羽衛監視之中,每日見過什麼人說過什麼話,鶴羽衛全都一清二楚。
此人若隻往長安傳遞消息鶴羽衛便隻管監視,但若他與柔然人有牽扯,蕭無衍曾下令,當誅。
眨眼便是七月十五,中元節。
在大燕,這天是祭祀祖先祭奠亡魂緬懷故人的日子,民間百姓們也會用剛剛收成的小麥稻米等物祭祀土地,慶賀豐收。
從前在長安,姜幼安在中元節這日幾乎是從早忙到晚,白天會跟父皇一起祭拜皇祠先祖,傍晚時分父皇則會帶她跟大皇姐、二皇姐出宮去母後墓前為母後燒些紙錠,還會拉着她們在母親墓前絮絮叨叨的說上好多瑣碎閑話。
這樣的習慣哪怕是在大皇姐和二皇姐嫁人之後都沒變過,且還多了一樣,大皇姐和二皇姐會帶着她去放河燈祈福。
不過用小麥稻米祭祀土地之事,她還是頭一回知曉。
是以這日天剛蒙蒙亮,姜幼安便坐上馬車帶着錦月錦盤上街逛了一圈青禾鎮早集。
直到晌午時分,三人才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醫館後院。
葉晉此時正在前院張羅醫館夥計跟坐堂的事。
“顧氏醫館”隻是他們一行人在外僞裝的營生,殿下千金之軀,即便她想親自坐診,葉晉也斷不敢真讓她整日整日的待在醫館坐堂。
何況這幾日葉晉早已打聽清楚,雲州城近十年來從未有過女醫,他們此番本就是隐瞞身份喬裝而來,更應該低調行事。
複篩過藥堂夥計,葉晉斂斂神看向他們:“一會兒沒念到名字的自去桌前拿二斤糙米,念到名字的便留下上工,不過大家無需擔心,今日隻簡單做些整理草藥的活兒,酉時便能回家。”
話落,他展開名單一一念出名字:“劉小七,劉木林,趙寶兒,張黔,錢玉珠。”
顧氏醫館初來乍到,鋪面并不大,用的夥計自然也不多,葉晉隻留下來五人,且五人之中有兩人是女子。
醫館會留下幾個夥計是早在求工之前便說明的事,因此有些人并非誠心求工,乃是沖着二斤糙米而來,可這會兒聽見東家竟然留下兩名女子,卻還是心生憤懑。
不過他們并不敢當着醫館東家的面說,拿了二斤糙米走出醫館大門之後才毫不避諱的聚衆議論——
“竟然留下倆小姑娘做夥計學徒,我看這小醫館撐不了多久就得關門大吉……”
“孫兄說的對,倆小姑娘怎麼給人瞧病?遇見那大老爺們脫褲子她倆好意思睜眼?”
“哈哈誰說不是呐,李兄想得可比那醫館東家周到多了……”
說閑話的人慢慢走遠,葉晉記得他們,這兩人一個叫孫良一個叫李祥,三日前來求工時這兩人的眼睛就一直粘在放在前堂的那堆糙米上。
依他看,這兩人才真是白糟蹋父母給他們取的名字,既不配“良”,也不配“祥”。
葉晉搖搖頭,轉而看向留在醫館的兩個小姑娘:“不必理會外人的閑言碎語,醫館既留下你們,那便是因為你們比他們做得好。”
趙寶兒和錢玉珠聞言卻止不住紅了臉,從小到大,還是第一次有人誇贊她們比那些男孩子做得好。
葉晉接着又看向留在前堂的三位大夫,擡手略揖了揖禮,歉然道:“醫館隻招兩位坐堂,然三位大夫醫術精湛,各有千秋,在下實在無法決斷,隻能請大東家前來,還請三位大夫稍等片刻。”
李大夫聞言作揖回禮:“勞煩秦東家跑一趟。”
秦大夫則道:“隻要今日能有結果就好,若是不成,我便去别家藥堂看看,秦東家莫要覺得我說話直,實在是家裡老幼全靠我一人養活,再拖不得了。”
另有一位姓裴的大夫什麼都沒說,隻抄着手斜斜靠着椅子,目光毫不掩飾地看向留在藥堂的五個夥計,似乎是在觀察這幾人中有沒有可造之材。
葉晉離開前快速看這三人一眼,回到後院,卻見殿下竟趁錦月錦盤在廚房忙活的時機,俯身貼在冰鑒前貪涼。
“咳!風寒才好幾日妹妹就忘了食不下咽、寝不安眠的苦楚啦?”
他說話前故意重咳,驚了姜幼安一跳,急忙慌慌張張地往後退了兩步。
待看見來的人是葉晉不是錦月,她松口氣,緩步扯過身旁的椅子坐下:“表哥找我何事?”
葉晉見狀沒再揪着冰鑒的事不放,轉而道:“是坐堂大夫的人選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妹妹可願親自出題考考前堂那三位?”
姜幼安問:“他們醫術太差還是太好?”
葉晉:“自然是好,若醫術差,一個都不留便是。”
姜幼安:“……那咱們醫館是窮到捉襟見肘連大夫都養不起了嗎?”
既然醫術好,全留下就是,何至于讓她出題考人?
再者說,将來顧氏醫館必定會遍布雲州九縣一鎮,屆時隻怕館中的坐堂大夫不夠,哪會怕大夫多?
葉晉經過這番敲打顯然也轉過彎來,不禁曬笑:“是我糊塗了,我這便去前堂把好消息告訴三位大夫。”
“去罷。”姜幼安輕輕點頭,玉手趁其不備悄悄靠近冰鑒孔口。
*
長安,禦書房外。
甫一回長安,蕭無衍連侯府都未回便來到宮中面聖。
夕陽西下,姜文弗剛剛換上尋常布衣,準備微服出宮去祭拜亡妻。
聽見劉喜傳話,他忍不住嘟囔:“來的真是不巧,朕每年都是這個時候去見永薇,若去晚了,永薇定會生朕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