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枝連理燈遍布廳堂四角,将宴席照得亮如白晝,也将蕭無衍黑眸中的顧幺幺映得清晰無比——少女明眸皓齒,靈動如風,半束半散的墨發此時全由一根青白玉簪挽着,那歪歪扭扭斜插/進烏發的簪子似乎随時會散落,又似乎格外緊實,任她如何晃動都不舍得抽離發間。
蕭無衍眸光晦暗,莫名瞧這青白玉簪不太順眼。
幸而他向來擅于隐藏情緒,隻一瞬便垂下眼簾,低聲道:“在下不曾見過鎮遠侯,恐無法為顧姑娘解惑。”
果然在悶葫蘆這兒問不出來什麼。
“無妨,我也隻是好奇而已,蕭公子不必介懷。”
話雖這麼說,姜幼安眉眼間的神情卻難掩失望,鳳眸無精打采地垂着,修長柔夷摩挲着酒盞,沒一會兒便将清甜可口的桃花釀送入口中。
蕭無衍眉心不由一跳,分明答應不再飲酒,如今不過是沒聽到想要的答案,允諾之言竟轉眼就不作數了。
可……即便她當真飲醉了酒,似乎也與他并無幹系。
蕭無衍垂眸自問,下一瞬便将心思重新放在師兄和秦晉身上,決心不再多言。
不想這廂葉晉天南地北的與顧青樹亂聊一通後竟然正經了起來,“唉。”
他莫名歎口氣,滿臉憂愁地将杯中烈酒一飲而盡後突然鄭重抱拳看向顧、蕭二人:“今日便是顧兄和蕭兄弟不來府中,改日我也會去找兩位兄弟,實不相瞞,秦某有一事相求,還盼兩位兄弟能幫幫我。”
顧青樹聞言不高興地撂下酒杯,顯然已經喝得有些上頭:“秦兄這話就見外了,顧某這條命都是顧姑娘所救,秦兄有什麼事盡管吩咐,我定全力幫你辦成。”
蕭無衍則一如既往的冷靜,極有禮節地揖手回禮:“秦兄但說無妨。”
葉晉深吸口氣,卻先略顯為難地瞧了姜幼安一眼,“其實,秦某所求之事與舍妹有關。”
嗯?姜幼安狐疑地瞧了眼葉晉:“表兄……此言何意?”——她是想借顧、蕭二人探一探鎮遠侯,可此事旁敲側擊的問問便是,何至于如此鄭重其事的求人?
葉晉卻不回姜幼安的話,也不敢再看她,隻雙眼炯炯地望向顧、蕭二人,言辭懇切:“姑母病逝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表妹,若她還在世,定會早早為表妹定下良配。”
“可秦某初來乍到,對蒼鶴風土人情一竅不通,所以今日特請顧兄和蕭兄弟幫秦某留意留意身邊可有品行良善、尚未婚配之人。”
“……”
姜幼安聽罷頗為無言。
離回長安還有兩年呐,表兄未免也太過着急,竟為了這般小事求人。
她興趣寥寥地收回視線,垂眸給自己倒了杯桃花釀。
這廂顧青樹方才聽秦晉那般愁歎,本都做好了“上刀山下火海”的準備,不曾想滿腔熱血湧上頭,靜耳一聽卻是原地呆住。
他身邊同僚中确實有不少光棍,可那些家夥一個個活得比他還糙,哪配得上顧姑娘?
不過……顧青樹想着悄悄偏頭瞧了一眼師弟,若單論相貌,顧姑娘和師弟倒很是般配,說是天造地設也不為過。
可惜師弟身居高位,他将來的妻子注定隻能是那長安貴女。
罷,還是回軍營中仔細挑挑。
顧青樹心下暗襯,繼而端坐如松,鄭重應道:“此事我記下了,秦兄放心,我定把此事當自己親妹子的事來辦。”
得此允諾,葉晉稍松口氣,舉杯道:“多謝顧兄!來,我敬你一杯——”
顧青樹爽快舉杯,二人酒盞輕撞,發出清脆響聲。
蕭無衍卻用餘光掃了一眼顧幺幺,便見她仍渾不在意地斟酒獨酌,神色之淡然,仿佛席間所談之事與她無關,他的眸光不禁深了深。
**
酒宴直到深夜子時才散,葉晉本想留蕭顧二人在府中歇息,但被蕭無衍以“明日要當值”為由婉拒,隻好搖晃着身子起身相送。
姜幼安半個時辰前便回了卧房就寝,她酒量本就欠佳,今日又貪嘴多飲了幾杯桃花釀,這會兒已然睡得不省人事。
錦月正寸步不離地守着她。
當然,四人之中屬顧青樹醉得最厲害。
此刻若非蕭無衍及時攔住他,他早就把廊柱當馬騎了。
幸而冬夜寒涼,如刮骨刀般刺骨的冷風三五不時便拂過臉面,待走出顧府大門時,顧青樹總算恢複了半分清醒,蓦然轉頭握住秦晉手臂:“秦兄,我有一事忘了問,今日府中為何不見錦盤姑娘?”
其實他剛踏進顧府便想問了,皆因臉皮薄才忍了許久,想着隻要耐心等等總能見到錦盤姑娘,沒想到錦盤姑娘竟然直到他們酒宴散了都未露面。
葉晉明顯被他問得怔了下,人瞬間清醒:“錦、錦盤去青禾了,顧兄找她何事?”
顧青樹:“去青禾了?那何時回來?”
葉晉:“說不準,醫館的坐堂大夫不好找,表妹便讓錦盤回青禾一趟看看哪位大夫願意來蒼鶴。”
“若是一切順利,興許兩三日便能回來,但若不順利,十天半個月也有可能。顧兄究竟有何事要尋錦盤?不如與我說說?或許我也能略盡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