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半夜,忽而狂風大作,懸在禅房檐下的銅鈴叮鈴鈴鬧個不停,莫名擾動人的心弦。
玉婵縮在屋角的軟毯上正睡得迷迷糊糊,猛地被人推醒。
“快醒醒,走水了,快走!”
玉婵猛然驚醒,嗆鼻的氣息裹挾着滾滾熱浪撲面而來,她整個人甚至還來不及反應便被拖着走出了禅院。
逃出禅院才驚覺身後的禅房早已陷入了一片火海,再加上山風肆虐,身後的火舌開始肆無忌憚地蔓延。
然而此刻卻沒有一個人在忙着救火,寺裡的大小僧衆都彙集在前殿的方向。
老方丈一身莊嚴的大紅僧衣,盤坐在大雄寶殿前的蒲團上,面對着身後黑壓壓的兵甲不動如山。
“玄慈法師,您是這幽潭寺的住持、持,真要為區區一人舍棄這一寺僧衆的性命嗎?”
老方丈掀開眼皮看了眼幾步之外那個身披重甲的男子,持念珠的手擡起行了個佛禮。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佛曰:衆生平等,一個之性命與這一寺僧衆的性命同樣貴重。老衲豈敢為一己之私,舍他人性命。蕭施主,佛門重地,勿要造殺孽。”
蕭綽輕輕勾了勾唇角,眼底露出一絲嘲諷的笑。
“好,法師不愧為得道高僧,真是深明大義。佛祖面前,蕭某自是不敢造次。既然法師不肯交人,蕭某便再給法師一炷香的時間。一炷香後若是還不見那人現身,法師就别怪蕭某不客氣了。”
言罷朝身後的黑甲兵士微微擡手,“繼續放箭,堵住所有下山的出口。”
頃刻間,數百支箭矢劃過漆黑的夜空,齊齊落向了大殿之後的禅院,聯排的禅房登時連成一片火海。
魏襄拉着玉婵一路七拐八繞,轉進一座僻靜無人的偏殿。
他摸出藏在袖中的火折子點燃壁上的一盞油燈,照向殿中的大肚彌勒,在那尊佛像底下的蓮花台後摸到一處機關,輕輕扭轉,佛像背後吱悠悠轉開一扇小門。
他微微揚起下巴指了指門内方向,将油燈塞進她手裡。
“快進去吧,沿着裡頭的通道一直往前走,走出幽潭寺就能找到下山的通道。記住,千萬别回頭。”
玉婵還未從方才瞥見的那場大火中醒過神來,輕輕咽了口唾沫,額上沁出細細密密的冷汗,怔怔望向他道:“那……那你呢?還有這廟裡的方丈和小師傅們該怎麼辦?”
魏襄抓着她的肩膀不由分說将她推進通道裡,最後看着她那張滿是擔憂的面龐露出燦然一笑。
“别擔心,他們要的人是我,隻要我出去了,其他人都會沒事。你那個什麼丹,還有沒有?再給我一些。”
玉婵微微一愣,旋即摸出挂在腰間的荷包,倒出裡頭的白瓷瓶遞到他手上。
“救急丹,一次隻能服一粒,吃多了可能會……”
話未說完便見他一股腦地倒出瓶子裡僅剩的三枚藥丸,仰頭咽了下去。
“小爺我并非常人,一粒哪兒夠。好了,快走吧!”
言罷朝她擺了擺手,轉動機關,在石門合上前丢進去一塊潔白瑩潤的玉挂。
“出來得急,身上也沒什麼值錢東西,這個拿去賣了當路上的盤纏。記住,我的名字叫魏少陵,女菩薩,咱們有緣再見!”
玉婵看着那扇在自己身後緩緩合上的石門,手裡握着那塊玉,忍着淚逼自己轉身,大步大步地沿着狹長的甬道往外走。
他應該會沒事吧?他到底是什麼身份?為何會惹上雍王府這樣的勢力?
她搖搖頭,擡起手背胡亂抹去眼前分不清是眼淚還是汗水的東西。
這跟自己又有什麼關系?她隻是一隻微不足道的蝼蟻,自身尚且難保,遑論其他。
再說若不是因為他,她也不會在這裡,所以她不欠他什麼。
她救了他兩次,他和他的屬下也統共救了她兩次,算起來也扯平了。
她一手掌着燈,一手扶着牆踉踉跄跄,着了魔一般地往前走,腳下不敢有片刻的停留。
終于在晨光熹微前她走出了那條幽暗的密道,冰涼的雨滴大顆大顆地砸在她的身上,鑽進她的衣襟裡。
眼前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她已經下山了!
她冒着雨往前奔走了幾步,被道旁的枯樹枝絆倒,她撐起身,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有些茫然地回頭望向半山腰的方向。
下雨了,火滅了!
她有些後知後覺地想,這大概是天意吧。
兩日後的傍晚,在返回杏花村的鄉間小路上。
玉婵垂頭看向躺在身側的人,一臉無奈道:“我不是已經答應每隔七日到鎮上為你看一次診了嗎?你怎麼還要跟着我?”
魏襄雙手枕在腦後,嘴裡叼着根狗尾巴草,正優哉遊哉地欣賞着落日餘晖将天邊雲霞染成五彩斑斓的絢麗色彩,聞言微微側頭看向坐在身側的女子,眼中光彩未退。
“阿婵,我現在身無分文,又帶着一身病。咱們怎麼也算得上是同生共死過的朋友,你忍心看我孤零零一個人流落街頭?”
玉婵無語望天,再次為自己當日的回頭感到後悔,環顧左右果然不見那個神出鬼沒的身影,心中詫異。
“你那個暗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