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事,玉婵從前從未想過,以後多半也不會想。
若她與魏襄是一對普通的夫妻,自然也該像所有新婚夫婦那般期盼孩子,可他們不是,也自然不會期盼。
很快她又将全部的心思放到了醫館裡,義診過後,來陸家醫館看診的人明顯比從前變多了。
入秋以後,天氣一天天變涼,近來染上風寒的人不少。
黃家大夫人吳氏揉了揉隐痛的額角,服下丫鬟端上來的一碗藥,強打着精神去老太太跟前請安。
剛走到窗外,見守門小丫鬟不在,待要打了簾子進去就聽見李嬷嬷道:“這幾日天氣變涼了,今早鄒二姑娘親自送來了您這幾日的藥,囑咐您早晚風大,千萬要注意保暖,好不容易保養起來的身子,可千萬别再染上病氣。”
黃老夫人撫撫額,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角:“我又不是泥做的菩薩,哪兒那麼容易就染上病氣?一天三頓苦藥汁子一頓不落也就罷了,如今連門都不得出了。”
李嬷嬷掩嘴笑:“也沒說不讓您出門,鄒二姑娘說了,晌午日頭好的時候盡可扶您到院裡轉轉,對您身子好。”
黃老夫人抽出帕子掖了掖嘴角:“一口一個鄒二姑娘,這黃家到底我說了算還是她說了算?”
李嬷嬷賠着笑道:“您呀,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咱們這一大家子數您最稀罕人姑娘,要不,怎麼回回都囑咐把最好的留給她?”
黃老夫人往靠枕上一歪,望着高幾上一隻孤孤單單的陶瓷小人兒,神情變得有些落寞。
“我的心思,你們又哪裡知道?”
李嬷嬷也斂了笑,輕歎一聲道:“您心裡的苦楚除了老奴,還有誰知曉?咱們家三姑娘失散那年也就……也就鄒二姑娘一般大小,眼看親事都定下來了,怎麼就……”
說到這裡李嬷嬷也說不下去了,掏出帕子抹着淚。
“您呀,無非就是瞧見婵姑娘就想到了咱們三姑娘了。咱們三姑娘要是還在您身旁,定也像婵姑娘那般體貼孝順。”
……
這話叫躲在窗外聽牆角的黃大夫人聽了,心裡着實不是滋味,一個外來的非親非故的丫頭在老太太心中竟有了如此高的地位。
老太太甯願自己不吃也要将最好的留給那丫頭,就連她的親閨女出嫁前都沒享受過祖母這般的疼愛。
關鍵那丫頭還是二叔找來的,又剛好同她家大郎有過節,倘若真叫那丫頭在黃家得勢,那還了得?
黃大夫人安也不請了,當即帶着丫鬟回了自己院中,火急火燎找來底下管事就是一通安排。
陸家醫館,玉婵送走前來看診的最後一位病人,收拾好櫃面上的東西正準備出門,迎面撞見外出采買歸來的陸東家。
陸東家一隻腳踏進門,忍不住放聲大笑三聲。
玉婵一臉古怪地看向他:“您撿着銀子了?這麼高興?”
陸思明拍着手在堂内踱來踱去,連聲喚了幾句:“這可比撿了銀子還令人歡喜。真是大快人心,真是大快人心呐!”
玉婵一臉茫然地望着他。
陸思明急得跺腳:“唉喲,我的姑娘,這麼大的喜事,你竟還沒聽說嗎?”
玉婵依舊是一臉茫然:“聽說什麼?”
陸思明撫掌大笑:“仁心醫館的那個田有才因為賣給人家的藥材裡摻了假,被人狠狠揍了一頓。唉喲,那鼻子那眼兒,那叫一個慘!”
玉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他們仁心醫館一向标榜貨真價實、童叟無欺,這下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陸東家啧啧兩聲:“可不是嘛,這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他呀,就是活該!”
玉婵微微蹙眉:“咱們也應該引以為戒,明日将櫃上的藥材通通清點一遍。”
陸思明點點頭,玉婵看了看外間天色,同他道:“時辰不早了,沒什麼事兒,我該去書院了。”
陸思明心情爽朗地朝她擺了擺手,正準備招呼田七關門歇業,就聽人在門外喊:“大夫,大夫在嗎?求大夫救救我家娘子!”
玉婵循聲望去,對上一張久違了的熟悉面孔。
“秦小郎君,出了何事?”
秦恒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眼站在櫃台前的姑娘,有些心虛地垂下了頭,讪讪道:“二姑娘,怎麼……怎麼會在這裡遇到你?”
玉婵看了眼他身側捂着肚子,疼得臉色煞白的婦人,連忙道:“不說這個了,先将人扶進來我瞧瞧。”
秦恒今日攜夫人劉翠娘到仁心堂看診,豈料那徐老大夫看過後直言孩子保不住,勸他們早做準備。
劉翠娘聽罷傷心欲絕,總有些不甘心,聽人說起陸家醫館出了位女神醫,徐老大夫治不好的病都給她治好了,便想着來碰碰運氣。
豈料剛走到門口突然腹痛發作,心知大事不好,咬着牙闖了進來。
劉翠娘的情況的确有些不容樂觀,脈象細弱,下有出血,小腹墜痛,并伴有頭暈耳鳴,這是典型的滑胎迹象,勿怪仁心堂的大夫會那樣說。
劉翠娘胸口劇烈地起伏着,額上不住地往外冒着冷汗,見玉婵要為她施針治療,兩隻手死死地抓住玉婵的胳膊,一臉詫異地看向她:“你……你就是那位女神醫?”
玉婵面無表情地搖頭:“我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大夫。”
劉翠娘掙紮着從床上爬起來,氣息奄奄地望向立在簾外的秦恒道:“相公,能不能……叫他們換一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