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婵點頭,正準備拍胸脯表示自己絕不會将今日聽到的事洩露出去半個字兒,卻聽老太太突然開口問道:“事情的前因後果想必你已知曉,你來說說這件事該怎麼處理。”
吳氏心裡咯噔一下,她背着人做了那樣的事,人不追究就已經算寬宏大量的了,再不敢腆着臉去奢求人小姑娘幫她說話。
玉婵卻是搖搖頭,表示:“我說過了這本就是老太太的家事,該怎麼做全憑老太太處置。”
雖說大夫人吳氏一開始的确是沖着她來的,可到頭來她毫發無損,反倒是吳氏害人終害己,還歪打正着地幫陸家醫館解決了仁心堂這個大麻煩。
回頭叫陸東家知道了,怕是要點上炮竹滿大街地慶賀個三天三夜的。
黃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長子道:“那你呢?可還有什麼意見?”
黃仁德望了面色不善的二弟一眼,哪兒還敢有什麼意見,立馬搖頭表示全聽母親做主。
黃老夫人沉吟片刻後按着椅子扶手道:“自古以來夫婦一體,吳氏糊塗,你這個做丈夫的也該擔一半兒的錯處。既然眼下你們不願分家,那便看在小寶的面子上暫且饒你們這回,若是下次再犯,你們一家子立刻分出去單過,我老婆子權當沒你們這幾個人。”
吳氏喜出望外地朝着老太太磕了幾個響頭:“兒媳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黃仁德也長長松了一口氣,正要慶幸此事就此揭過,猝不及防又聽老太太開口道:“隻是我們黃家向來有功當賞,有錯必罰。從前便是我這老婆子太縱着你們,才險些釀成大禍。從今往後,這個家裡無論主子奴才,但凡有作奸犯科,一律按家法處置。夫婦間凡有一個做錯事,另一個非但不及時勸阻,到頭來卻撇清幹系,視為同罪。你們服不服?”
吳氏兩口子連聲道服,老太太又叫李嬷嬷請了家法,親自盯着人将黃大爺按在長闆凳上狠狠打了三十戒尺。
至于吳氏,老太太看在她身上有傷暫且不罰,且先記在賬上。
說起來吳氏這回的确有些冤枉,那仁心堂的田掌櫃本就因了陸家的關系對玉婵心有芥蒂,此番叫山賊綁人也是他的主謀。
隻因那田掌櫃與吳氏身邊的楊管事頗有些交情,楊管事聽聞田掌櫃對鄒二姑娘不買賬的行為大為不滿,正好與自家主子不謀而合,兩個人一合計得出了那找人給她點教訓的計謀。
隻不過田掌櫃心腸更狠辣,這回好不容易能拉上黃家一起下水,料想着有黃縣尉的庇護也出不了什麼大事兒,便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搭上陳大刀那夥山賊是楊管事全不知情的。
饒是如此,楊管事挑唆主子不行正道也是大罪一樁。
老太太做主将人捆了,攆去鄉下莊子上做苦工,沒有主子的允許一輩子不得踏出莊子一步。
陳大刀入獄後,為了将功贖罪,毫不遲疑地将田掌櫃賣了個幹幹淨淨。
原來這起子綁架勒索的勾當,田有才父子兩個已不是第一回做了,從前他們便數次用這種法子打擊異己。
隻是土匪行事狠辣,苦主們大多不敢聲張。
這回惹上鄒家姑娘算是踢到鐵闆了。
仁心堂此前本就因賣假藥的事名聲受損,這回通匪的事更是在整個清泉鎮鬧得沸沸揚揚。
田有才被抓了,仁心堂也被封了。
陸老太爺的陳年舊案也跟着沉冤得雪。
官府出告示的那日,陸家父子兩個在院裡燙了熱熱的黃酒,從天香樓叫了一桌席面,一家子關起門來大醉了一場。
父子兩個喝得酩酊大醉,先是抱頭痛哭,最後又背靠背倒在院中睡了過去。
田七和萍姐兒兩個拿兩個沉甸甸的醉鬼沒法子,隻得從屋裡搬出棉被将二人裹了起來。
轉眼到了九月,朝廷的調令下來了,黃仁輔剿匪有功升做青神縣縣令,而他原先的頂頭上司也沾了光,升遷去了更為富庶的地兒。
初九重陽,黃老太太在家門口大擺宴席,特意命人将合族尊長連同左右街坊四鄰一股腦地請到了家裡。
黃老太太久病纏身,已經許久不曾這樣見過外人。
今日她身穿着靛藍繡祥雲紋的褙子配一條湖藍挑金絲邊的裙子,領扣上綴着一顆鴿子蛋大小的貓眼石,滿頭銀發一絲不苟盤作髻子,額前裹着一條石青配綠寶石的抹額,俨然一副富貴端莊的長壽老太太模樣。
幾個從前與老太太相熟的老夫人見她幾個月不見,整個人竟一改從前的萎黃病容變得這樣容光煥發起來,紛紛表示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