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緣君和陳九曜決定行動之後,卻沒有急着立刻出發,而是一個擡眸、一個低眸,将視線對上,然後默契地取來地圖一同到書案旁閱看,從長計議。
陳九曜将自己的雲紋椅讓給她,另從一旁單手拎起一把新的坐在她旁邊。
二人一同熟悉了阡城内的布局,推測出幾個可能關押村民的方位,以筆圈之。
“阡城百姓被屠戮殆盡,如今阡城是死城一座,匈奴需要任何物資都需外出采購,因而他們每隔三日便有小隊人馬外出。”陳九曜說到此處便不再贅言,他知道和緣君交流說這些已是足夠。
顧緣君笑笑,接話:“就是這個時機。”她翻看了下陳九曜彙總整理好的情報手劄,“按日期推算,上一隊人馬的返程時間正是今晚!”她有些喜悅,老天終究給了他們一點好運,讓村民們痛苦的時間可以短一些。
但這個好運也帶來了壓力。
他們必須在很短的時間内規劃好後續的行動,然後即刻出發攔截。
二人沉默片刻,飛快地在紙上梳理着自己的想法。
隻須臾,顧緣君看向陳九曜,笑着開口:“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陳九曜怔了一瞬,然後迅速明白了她的計劃。他将狼毫筆搭在粗瓷筆山上,狡黠地在此基礎上額外建議:“雖然當下緊要的是救人,若要以攻城之法來救人就繞遠路了——但若我們去救人,順便攻個城呢?”
顧緣君拊掌,桃花眼尾彎起,笑容燦爛:“正是!”
二人将計謀與顧策、楚非和楚定音講明,以圖策應。然後立刻換上便裝,帶了兩百伏龍衛跨上戰馬準備出發。
顧策站在戰馬之下看着她,慈和深邃的眼眸裡盛滿了千言萬語,卻并未反對,隻是很鄭重地囑咐她:“娪娪,千萬要當心。”
顧緣君亦鄭重點頭,希望能讓他有些許寬心:“女兒謹記。”
衆人一路向西追尋蹤迹,分辨判斷之下擇了一片密林靜待伏擊。
日頭緩緩下沉,随着天光漸收,高天厚地之間愈發冷了下來。
陳九曜觀察着顧緣君的狀态,見她睫毛上凝結了冰珠,臉頰凍得僵紅,便脫下了自己的大氅,說了句“冒犯了”便将大氅圍蓋在她的身上,然後替她裹緊。
顧緣君看着他的動作怔愣住,半晌才反應過來,擡手就要解開這大氅,急道:“給我了你穿什麼!”
陳九曜伸手按住她的手腕:“哥哥不冷。”
既然無法不去在意她,那就把她當成妹妹一般照顧罷,同曾經的那些年一樣。
反正他沒了婚約,與人無礙。
隻是注意分寸不要讨了定音的嫌才好。
顧緣君不再掙紮,卸了手腕上的力氣,低聲道了謝,便回避了他的眼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陳九曜緩緩擡動十指松開了她的手腕,将手收回。
他們沉默下來,靜靜地等待伏擊。
沒多久,遠處突然傳來了車馬的聲響,衆人警覺,細細辨聽以判斷人數和特征。
——聽聲音應是在二百人上下,正是相符;除了馬蹄聲還隐隐約約能聽到鐵甲的摩擦之聲。
沒錯了!
衆人屏息凝神,靜靜等待。
随着聲響愈來愈大,大到近在眼前,陳九曜拇指食指相接,放在唇邊,吹響了嘹亮的哨聲。
随即前後兩處共二百伏龍衛全部現身,前後包抄夾擊這隊匈奴。
伏龍衛訓練有素,乃是精兵中的精兵,沒有一句廢話,提起刀便砍,動作利落,甚至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
片刻後。
“怎麼囑咐你們的?告訴你們小心些小心些!怎麼還是濺到甲衣上幾滴血?你們擦起來不惡心嗎?”右衛率周滔憋了幾個時辰,此刻終于能說話了,那是一點也忍不住。
“您這要求也太高了,這不是為難兄弟們嗎?稍微濺一點咋了?擦了就得了呗!淨事兒!”這位口音獨特,一聽就知道是來自安東地區的大兄弟,連脾氣都很安東。
顧緣君聽着撲哧笑出聲來,陳九曜則假裝沒聽見,任他們玩鬧。
大家都是有分寸的人,笑過便罷,動作迅速地開始換匈奴的甲衣。
陳九曜對顧緣君說了句“等等”,然後自己快速先換好,再拿起大氅,張開雙臂撐開,側過頭去,開口:“你換罷。”
顧緣君不想耽誤大家的事,并不矯情,立時解下外袍穿戴上匈奴甲衣。
轉瞬,衆人換好便立刻繼續上路往阡城去了。
明月高懸,星海熠熠。
這還是她第一次夜間跑馬。
于夜色中馳騁在天地間,仿若披星戴月一般,若不是有急如星火的任務在身,也别有意趣。
隻是前方還有難料的未知險境等着他們。
……
及至阡城城門下,陳九曜下馬,他的半張臉被青銅兜鍪遮住,在月色下愈發模糊,他走上前去,啟唇吐出一段匈奴語,與對方交涉幾句後拿出了對牌,守門的匈奴便将城門打開放他們進去。
一行人信念感極強,大搖大擺地駕着車進了城門,絲毫不見心虛和慌亂。
進入阡城之後便按之前記住的地圖路線往糧倉的方向而去,熟練地像回了家。
周滔忍不住開口:“殿下,我們才來這邊幾個月,而且平時看你那麼忙,也沒什麼時間學匈奴話,怎的這麼快就學會了?有什麼方法教教我呗。”
左衛率趙征默默開口吐槽:“腦子長得不一樣這件事可沒法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