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拍了拍手上粘的瓜子皮兒,站起來擺出笑臉走了過去。
“咳——幾位大哥,小弟這耳朵不甚懂事兒,在這兒吃茶聽你們說了半天的異象,好奇心被勾起來卻還有好些困惑,想和幾位大哥請教。”
說完他向着幾人一抱拳,以江湖禮節打了個招呼。
幾人打量了下他,然後笑臉相迎:“好說,好說。”
蕭雲山端的一副自來熟的樣子,一掀袍角坐在了他們那桌的長條闆凳上。
“各位大哥一直說是天公不滿、欲降惡報,可是這并州看着太平得很呀,也沒聽說有什麼人作惡,怎會引得這般異象?”
“你這個外鄉人當然看不出來什麼了,隻有我們這些有冤無處申的當地人才懂!”
蕭雲山壓低聲音:“大哥此話怎講?快與小弟說說!”
這人看了看左右,也壓低聲音,開了口:“這幾年并州冤案錯案頻發,很多案子沒有細查就定了案,沒多久人就被砍了,待親屬搜集到證據的時候别說命,便是屍首都找不到了。”
他喝了口茶,接着說:“還有我三嬸娘的表姐的小叔子,犯了事進了監牢,本來關一段時間也就能出來了,沒成想半個月就死在了獄中,說是被傳染了惡疾,連屍首都不讓家裡人領呢!”
“噢——原來如此,還是大哥你知道得多,你說完我就懂了。”
一行人走出茶館。
“查。”
……
連日的奔忙之下,幾人将人證物證搜集了個齊整,一切都昭然若揭了。
秦升确實沒有通敵,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人不可貌相,這秦升為增加政績,借邊城之利,打起了“殺良冒功”的主意。
反正這幾年邊境匈奴與大霂百姓多有摩擦,懲治偷渡犯事的匈奴、保障百姓安穩也是朝廷鼓勵的大功一件。
沒有那麼多偷越邊境滋事的匈奴怎麼辦?他便借由殺了良民百姓來冒充匈奴首級,捏造案件。
可謂是心黑手狠,毒辣至極!
這樣一個人,能坐視當地豪強占了軍隊名額而不服役,白白咽下這口被挑釁的氣嗎?說吃空饷之事他沒有得到好處、沒有參與,幾人是一點也不信的。
果然,一番深挖之下發現了秦升與他們勾結的證據。
蕭雲山都忍不住感歎他的雞賊和缜密,這狗東西倒深谙大霂冗政之弊病,對朝廷的反應很有信心,還先上奏疏表演了一番,給自己留了條後路。
空曠了幾日的街道此刻人聲鼎沸,本因天災人禍躲在家中的百姓紛紛走出家門,擁到了街上來,隻為了出一口惡氣。
他們摩拳擦掌地等了許久,西邊終于傳來了車輪之聲。
數輛囚車連成了長隊,在百姓扔的爛菜葉子中艱難前行。
這幾輛車裡面的人即将被一路押送到雲都處決。
包括秦升在内,幾人的囚衣被這些百姓扔來的東西染髒,衣服上的字都模糊了,擡眼望去上面寫得仿佛不是“囚”字,而是“因果報應”。
隐在人群中的顧緣君一行人目睹了這一幕,也算是善始善終,有個了結了。
因顧乘風還未完全恢複,不宜在外久留,衆人便準備先回去了。
但甫一轉身,顧緣君就看到了同樣隐在人群中的秦花晝。
她看見了她牽着的八歲小女孩,也看見了她二人嘴角釋懷的笑意。
果然。
顧緣君低笑一聲,走上前去,開口:“花晝姑娘,既利用了我們,如今我們也算幫了你,現在可以為我們解惑了嗎?”
她沒有稱呼她的姓,而隻叫了她的名。
這位并州刺史長女先是有意接近,告知衆人她對并州知之甚多,主動提出幫忙,再是在他們陷入困局時仿佛不經意地告訴他們秦升近幾年抓到不少偷渡滋事的匈奴。
許是擔心秦升發覺什麼,她的提醒委婉至極,倒是對他們的才智很是信任。
但也利用得徹底。
但顧緣君還是相信她的第一印象,覺得有着這樣澄澈眼神的人總不會是什麼大奸大惡之輩,所以願意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
秦花晝見顧緣君已經洞悉一切,很爽快地承認了,笑着稱贊道:“顧姑娘果然不負盛名。”
一行人便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聽了一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