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陳九曜會刻意讓自己不去關注緣君和定音二人的相處,但自從他埋下了懷疑的種子,反而開始強迫自己多多觀察,不放過蛛絲馬迹。
這出于一種隐秘的、他不敢承認的心思。
就是證實了又如何呢?
那也并不代表擔重若山、荊棘載途的他就适合、就有資格。
但他還是忍不住放縱自己。
二十年來循規蹈矩地生活在樊籠中的他從沒有如此無法自控過。
他一邊縱容自己一探究竟,一邊安撫着心底那個理智的自己說他并沒有想做什麼,隻是想搞清楚而已。
幾日觀察下來,他的懷疑竟不減反增。
因幾人分工所緻,除去夜晚大家會離開主營帳各自回去安歇,其餘時間自己基本都與他二人在一起。
他卻從未見他們有什麼肢體接觸,甚至除了交流公事之外他們都少有言語和眼神交流,就隻專心地做着自己的事。
回想起來,這種狀态他隻在那些不甚恩愛的尋常夫妻之間見過。
但若說他們隻是朋友,那便合理許多,确是很正常且很交心的朋友了。
……
這日晨起一切收拾妥當之後,他走至梅花盆栽前。
确如他所料,這株梅花走前是含苞待放,回來時已是花滿枝頭。
為延長花期,他比從前照料得更加仔細了,還買了一本《園林草木疏》來看。
他照舊探出兩指摸了摸梅花枝下的土壤,觸及覺着表層土壤稍幹,便遵從書上所說的“見幹見濕”的原則,在土壤表面澆了少許清水。
待他料理妥當來到主營帳時,天尚蒙蒙,時辰還早。
他在書案前坐定之後見帳中别無他人,思慮再三還是開口詢問右衛率周滔:“你覺得緣君和定音二人感情如何?”
自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後,他便極力遁藏這些心思,唯有每日跟在自己身邊的趙征和周滔知曉。
當局稱迷,旁觀見審。
若要聽聽别人的看法,那定要找他們二人了。
周滔突然聽到這個提問有些訝異——太子殿下向來不會與人讨論這種事情的。
回過神來之後他認真地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地開口:
“顧參軍看楚司馬的眼神裡有欣賞、有歡喜……”
陳九曜聽到此處抿了抿唇,星眸中的光微弱了幾分,隻覺自己何必自取其辱。
随後卻又聽到周滔接着說:“……卻好像并沒有愛意。”
聞言他眉頭帶着些困惑般地皺起:“愛意?帶愛意的眼神是什麼樣的?”
“殿下你等等!”周滔話音未落便跑出了營帳。
陳九曜不明所以,但配合地坐在位置上耐心等待,擡臂倒了兩盞茶,又拾起其中一盞慢慢喝着。
周滔很快就跑了回來,氣喘籲籲地将一面銅鏡立在他的書案上。
這奇怪的行為惹得陳九曜輕笑了一聲,他一邊将另一盞茶遞過去,一邊問道:“這是做甚麼?”
周滔接過茶來喝了一口,半是解釋半是調侃:“您下次看完顧參軍,然後保持狀态,向這銅鏡看上一眼,您就知道帶愛意的眼神是什麼樣的了!”
陳九曜聞言耳廓立即泛起紅潮,而後有些擔憂:“……這麼明顯嗎?”
周滔連忙安慰:“沒有沒有,您掩飾得還是很好的,我和趙征是因為知道前情,所以才格外敏感。”
陳九曜輕舒了口氣,讓他自去忙了。
……
這立在主書案上的明黃銅鏡格外顯眼,不論誰進營帳之後都會一眼看到,然後帶着些訝異地向他投來一瞥。
專心處理公務的陳九曜在第三次感受到這樣的目光之後,忍不住将筆擱下,然後一邊閉眼揉着前關穴,一邊笑自己怎麼就鬼使神差地接納了這個馊主意。
“噗——九曜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自戀了?”
蕭雲山倒是比其他人都直白得多,快言快語直接來問。
陳九曜一時語滞,不知該如何解釋,好在有個以為自己洞悉一切的人無意間解了圍。
顧乘風甚是恨鐵不成鋼地看向蕭雲山:“你還好意思笑,我們這些大齡未婚的男子就像是鋪子裡滞銷的糕點,人家一個已經被預訂出去的都知道沒事給自己扇扇涼風延緩變質,你這個大齡孤家寡人怎如此不知上進?”
蕭雲山立刻被說服了:“有道理啊,也借我用用。”
陳·實際滞銷·且即将變質的糕點·九曜欣然接受了這個說法,皮笑肉不笑地手心向上示意随意取用。
随後想起什麼,他假作無意地提起話茬:“定音不用罷?”
楚定音卻是苦笑:“怎會不用?”
陳九曜不動聲色地觀察他的神态,隻是未等再次開口,就被蕭雲山搶了先。
蕭雲山打量了下楚定音,搖搖頭:“我看九曜說得對,你确實不用。來此數月你怎還是這細皮嫩肉的書生模樣?是不是背着我們鑽研什麼養顔之法了?有什麼秘方可不要藏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