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緣君卻笑着搖頭,很笃定地說:“他這是天賦,我等可羨慕不來。”
她回憶着兒時:“他自幼就是如此,曬不黑也吹不糙,把我襯得像個野丫頭,要不是已經在不知美醜的年紀和他交了朋友,我才不同他一起玩!還記得之前我們南下整錄蝗災應對之策嗎?回來之後我黑得被娘親按着泡了好幾天藥浴,他的膚色卻一點變化都沒有!着實令人生妒!”
楚定音好脾氣地開玩笑:“對,我們倆能玩到一起全靠她好心,一不嫌棄我白,二可憐我有個兇神惡煞的爹。”
“楚、定、音。”
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随着掀開的帳簾飄入,帶着數九隆冬的森森寒氣。
衆人循聲望去,嗯……門口那個爹确實很兇神惡煞。
衆人向楚定音投去自求多福的一瞥,然後便低頭假裝忙碌起來。
對上這些眼神的楚定音無奈地用手中筆杆敲了敲前關穴。
顧緣君連忙開口解釋:“楚伯父,是我……”
話未說完便被楚定音打斷,隻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果斷高聲道歉:“兒子錯了!”
假裝忙碌的衆人立即哈哈大笑起來。
——狀元郎也好,行軍司馬也罷,都逃不開血脈的壓制啊。
……
是夜。
月牙般的彎月在雲霧中飄渺得如一絲煙氣般,恍若即将彌散。
夜色冰涼,微弱的月光灑在素白的雪被上,泛起幽靜瑩然的光。
後日便是除夕,年關将近,也無他事,清閑之下龐雜的情緒便自己破土而出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将士們在各自的牙帳中夜卧輾轉不成眠,這還是他們長這麼大第一次不能回家過年。
對大霂人來說,過年是件頂頂重要的事,窮也好,富也罷,無論是多貧苦的人家,也定要吃一頓團圓年飯的。
正當他們輾轉反側之際,仿佛有人覺着這氣氛還不夠低沉,偏生又來添上一筆,吹起了音色悲涼的羌笛。
這羌笛之聲由遠及近,飄入了一座座牙帳中,仿佛含着水流般的嗚咽,連綿不絕又隐含悲切。
他們捂着耳朵不想聽,卻還是聽了進去、入了心,又化作沾巾之淚流出。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他們腦中眼前,皆是家人的音容笑貌,無法揮散,也不想揮散。
夜漸深了,伴着幽噎的羌笛聲,他們眼睫挂着水珠沉入黑甜的夢中。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關那畔行,夜深千帳燈。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
次日當士兵老名緩緩蘇醒之時,竟然發覺自己睡眠充足、精力充沛,隻覺這一夜也太長了些,他昨夜還擔心剛合上眼天就要亮了呢,沒想到已然睡飽而晨起的号角竟還未響。
隻是越想越不對,他回過神來掀開帳簾竟發現外面天光早已大亮!
怎會睡過了!
吓得他七手八腳地穿上甲衣,急忙跑出牙帳,卻看見一群和他一樣衣裳穿得七扭八歪的軍中僚友。
衆人面面相觑。
然後皆偷偷舒了口氣——一群人一起睡過頭好像就沒那麼丢人了。
……隻是……為何睡過頭沒人來叫他們,也沒人來懲治他們?
路過的勤務老兵看見他們穿得亂七八糟的邋遢樣就來氣:“渾小子們急什麼!将軍們擔心你們昨夜沒有睡好,不讓我們吹晨起号角!将軍們早起了,你們是真能睡!”
數落完又提醒他們:“起來了就去演武場集合吧,将軍們在等你們呢。”
“噢噢……”他們連忙互相為鏡整理儀容儀表,然後便跑着去集合了。
待各中隊點兵齊整,陳九曜登上施令高台,嚴肅地環視一周,聲音沉沉地開了口:
“大家睡到這個時辰……”
他說到此處一頓,下面的将士們的心立刻提了起來,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卻見他彎着眉眼笑了笑,接着說:“……都餓了罷,那我就長話短說。”
底下頓時傳來一陣磨牙之聲,有性子活潑直率的将士仗義執言,高聲喊道:
“将軍!你和蕭都統顧小将軍他們學壞了!”
顧乘風聞言立刻瞪大了眼睛:“喂喂喂!這我就不愛聽了!怎是和我們學的!”
說完他才覺察沒說到點子上,連忙補充:“不對!誰壞了!”
“哈哈哈哈哈……”
直把将士們笑得東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