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對了,剛下樓時那群人在看啥來着?好像還議論着什麼,但他走的急,半句話也沒聽清。
李聞蟬忽然露出無語的眼神,從外套口袋裡取出手帕紙擦掉臉上的水珠。
“虎子,問你件事。”
“你覺得成績重要麼?”
“哈——?”胡摯抽了抽嘴角,“蟬哥,别告訴我你在這裡窩半天全想這件事去了。”
“你别管這個,回答呢?”
胡摯摸着下巴:“額……那要看這個人自己了。”
“每個人想做的事都不一樣。有人想研究學術,或者當那種職場精英;也有人像咱們這樣,就沒那個追求。再好比蟬哥你,池老爺子都已經讓你幫忙處理公司的事情、和幾個老狐狸鬥法了,你說成績對這些有影響麼?”
“但對大部分人來說,家族期望、人生追求、學習興趣、生存需要……成績還真挺重要的吧。”
胡摯攤開手,“就連我老爹這種老早就接受他兒子不是學習這塊料的人,都會因為我數學偶爾考了個及格開香槟。”
李聞蟬捏起手上已經被揉成一小團的濕紙,眸光很沉,不置可否。
“如果你能進一班,他會更高興吧?”
“何止他高興!”胡摯笑起來,“我能天天出去吹水,誰不知道一班都是清北預備役啊?有錢都難塞進去。”
“那你說,要是一個人能進一班卻放棄了,為了另一個人去普通的班級……”
胡摯擲地有聲:“純特麼有病!”
李聞蟬額頭上青筋跳了一下:“好好說話。”
胡摯撓頭:“咳,你說的誰啊?男的女的?要是為了異性,是不是傳說中的戀愛腦啊?”
李聞蟬面色别扭起來,輕聲念叨:“不像啊。”
“但好像是說過她腦子裡什麼壞掉了……”
“啊?你說啥?”
“沒什麼。”李聞蟬重重地咳嗽,“沒有這個人,别多想,我就随口一問。”
說完就步履微沉,朝門口走去。
手裡的紙團被丢進垃圾桶,手心蓦地一空,李聞蟬想,或許本該如此。
隻是他的手還沒放到門把上,那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胡摯先辨認出來人,冷笑道:“這不是我們創新班裡的好學生們嗎?這次又是來幹嘛的,教訓沒挨夠?”
“當然不是,不是!”幾個男生迎面撞上李聞蟬,身體站得僵直,“我們這不是上回被蟬哥教育過之後改過自新,特地來将功補過了麼?”
胡摯:“喲呵,不是你們把人穆雨陽堵樓道裡要錢的時候了?怎麼個事呀,說來聽聽?”
幾人互相對視,為首的男生沖一直面色不耐的李聞蟬道:“就是,額,穆雨陽又攤上事了。”
說完趕忙擺手,“這次真不是我們幹的!不知道誰拍了穆哥和一女生的親密接吻照,放到校園論壇上,現在好幾百樓,直接爆了!”
“我們幾個不怎麼看論壇,也是老齊剛到教室把穆雨陽喊走才知道。”
胡摯目光懷疑,手卻更快一步掏出手機,點開論壇,“吹呢吧,還好幾百樓,這年頭誰那麼無聊玩論壇啊……”
“我去,蟬哥你快看,真有!”胡摯驚恐道。
李聞蟬眼睛往屏幕上一掃,來不及思考就下意識迅速奪過手機,手上青筋暴起,眉眼淩厲。
昨天下午的某個畫面一閃而過,當時胡摯和穆雨陽坐在他位置上打遊戲,他靠着窗,感覺到身後閃起白光,萬般噪聲中似乎夾雜有手機拍照的聲音。
可等他望過去,還沒來得及仔細查看,就被……
李聞蟬隻短促瞥過那幾張沒營養的照片,一眼就知道是假的,就算他沒有發現疑似閃光燈的存在也相信。
“眼睛和腦子但凡長一個,都不至于蠢成這樣。”
手指在屏幕劃了幾下,李聞蟬把手機還給胡摯,“幾張照片就下定論,也不看看她怎麼可能?”
胡摯:“就是說,穆雨陽咋可能談戀愛,還接吻?他腦子裡就隻有物理小球和數學公式,最多再加個馬可波羅!”
“蟬哥,要不我讓人查查?”
“……不用。”
李聞蟬擡腳出門,傍晚的風吹起校服衣擺,藍色天空将高挑的背影沁得很冷,“幫我請個假。”
池映雪放學和萬蘇瑤、秋怡以及白天新認識的幾個女生多在教室裡留了十來分鐘,池鯉鯉急着回家,故而她今天依然要一個人回去。
[宿主,池鯉鯉一上車就和你爸爸媽媽還有哥哥挨個打電話說了論壇的事情,這麼着急是回去告狀去了。]
池映雪編輯掉最後一條樓中樓,按滅屏幕,背好書包往校門外走,不疾不徐。
路上有認出她的,指指點點說着什麼,她也沒有停一下腳步,反倒是那些人中的三三兩兩議論的動作頓住,低下頭滑動手機,露出驚訝又懊惱的表情。
從學校去地鐵站有好幾條路,池映雪之前都是跟在李聞蟬後面走大路,會比别的路遠不少,勝在人多,安全。
池映雪想到大半天沒見着人的李聞蟬,腳步慢下來,莫名想換條路走。
她記得女生群裡有人說過去地鐵站可以走一條小巷,從學校右側第五棵梧桐樹往烤鴨店的方向拐,繞兩道彎後,一直走到頭就是地鐵站的C口。
因為已經錯過了晚自習剛下那會兒的人流密集時刻,越往巷子裡走就越沒什麼人影。九月中旬,沒有黃透的梧桐葉已經落了一些,脆生生地鋪在地上,被昏黃的橘色路燈映照。
拐彎處有一個很高的電線杆,走過去就是傾斜度很大的下坡,站在坡的頂端,還能望見遠處藍紫色的高廈燈光,和粉牆黛瓦的巷子像兩個世界。
池映雪低着頭走在燈下,忽然想起幾天前和許蘋安的聊天。
「蘋安,你有聽說過李聞蟬嗎?」
「以前在七中,我好像在大群裡見人說過他是很有名的校霸,連七中那個‘大姐大’都甘拜下風。」
「聽過啊!我還正想問你呢,他沒把你怎麼樣吧?!」
「沒有,我隻是好奇,也許他沒有别人說的那麼暴力呢?」
「哈,你别想了,離他遠點吧,上次有人在虹文旁邊的巷子裡遇見他渾身是血的傳聞你還嫌不夠呢?」
“虹文旁邊的巷子”……?
十來步開外,下坡底部的灰磚路,一輛落滿灰的面包車後突然傳來清晰可聞的重物撞地聲。
池映雪猛地停下腳步。
但在那之前,她已經走到坡的下半段,被車和建築物遮擋的景象完完全全映入眼簾。
——兩個男生低埋下頭,灰頭土臉地軟着膝蓋縮在角落減少存在感;一張她見過的面孔,甯世延,滿臉淌着鮮紅血痕,和鼻涕眼淚混在一起,張大着嘴趴在地上叫喊。
配合表情,應該是在向拽住他領口那人求饒。
而另一邊,校服外套和眼熟的黑色斜挎包被随意丢在地上,身着黑T的半蹲背影緩緩起身。
很高挑的身體舒展開,正好向池映雪所在的方向偏過頭,擡手腕抹去臉上濺到的血,看上去很是駭人。
李聞蟬。
池映雪不自覺默念出來,雙手顫抖着抓緊書包帶,往後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