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生活委員拿着值日表走過來,戳了戳池映雪。
該她掃地了。
上次和她交換值日的女生應該沒有報備過,池映雪找了一圈,沒看到人。生活委員在旁邊等着,她趕緊低頭翻手機。
要不先掃了算了……
耳邊響起清冽的聲音,沒什麼溫度:“你是不是搞錯了,她才掃的地啊。”
生活委員:“啊?是嗎?不該啊。”
“這一天,她掃的一二組。”
李聞蟬随意擡手輕點表單,“噢——是不是和這位同學交換了,你去問問?”
生活委員第一回和他講話,還有點怵,忙道:“好的好的。”
翻抽屜的手停下來,手機握在手心裡。
嗡。
李聞蟬:「池映雪同學,我還有一件事。」
「關于你剛才說的那個朋友……」
池映雪空咽。
李聞蟬:「怎麼和你那麼像啊。」
「能不能不要老是站在别人的角度考慮問題,别老遷就别人。」
「多想想你自己,為你自己做事情,好不好。偶爾自私一點。」
李聞蟬:「貪心一點,也沒關系。」
池映雪偏頭。
他還在打字,垂着頭,黑色碎發垂下來,白色的校服線條利落,有種說不清的溫馴。
偏偏坐姿還是那樣散漫,吊兒郎當,腿敞着,胳膊搭在膝上認真編輯消息。
是和她截然相反的桀骜。
「幫人掃地,幫人洗衣服,幫人送水,幫人講題,都挺好。但不是非要用這種方式來獲得好感。」
「你站在那裡,什麼也不做,喜歡你的人自然會向你靠近。」
「大家都不會走的。能走的朋友,也不算朋友對吧?」
李聞蟬忽然很輕地牽起嘴角,風吹起他的發,陰影微動,擋住幹淨的眉眼。
「或許比起你擔心因為所謂的小心思友誼不純,擔心你沒有幫助他們而無法融入,你的朋友,更害怕失去你。」
數學出分後不過一天,其餘科目的分數陸陸續續出來。
胡摯轉過來,趴在李聞蟬位置上算分,算自己生化考多少才能到大概的平均線。
算着算着,他瞄到李聞蟬寫在草稿紙上的成績,氣得摔筆:“蟬哥,你真的太氣人了,能不能把你腦子借我?”
“幾個月前我老爹念叨我,商業頭腦不如你,打球也不如你,我還能理直氣壯說一句,我好歹成績比你好那麼一撮撮。”
“現在——”胡摯舉起李聞蟬剛發下來的幾門答題卡,“數學135,英語140,語文120,你還是人嗎?!”
萬蘇瑤:“沒事,他物理不也剛及格嗎?”
胡摯:“噢,可我59。”
萬蘇瑤樂了:“這不巧了麼,小雪95。”
胡摯徹底抑郁。
池映雪被胡摯幽怨地盯着,頭皮發麻,轉過腦袋回望,一眼就看見他手裡的答題卡。
最上面那張是數學,選填被自行訂正過,隻錯了最後那一道。
看來某人的第六感失靈了呀。
胡摯注意到她的眼神,也納悶:“蟬哥居然會蒙錯題。”
李聞蟬以前交個白卷都無所謂,現在被幾人這樣光明正大觀摩答題卡,居然臉頰發熱。
他一把奪回幾張答題卡,卷一卷扔進抽屜:“蒙題算什麼?以後我都不蒙了。”
“憑實力答對,那才是真本事,是吧。”
池映雪總感覺那道視線若有若無地落在她身上。
萬蘇瑤:“我來給小雪算算總分。”
她說動就動。池映雪還不明所以,萬蘇瑤就拿出計算器按起來:“數學150,英語142.5,語文121,物理95,生化按上次194來算……總分702.5!上七百了!!”
那聲“七百”叫破音,池映雪都聽見了。
她擺擺手。
好誇張。
胡摯:“但這次生化難啊,又是那麼多人一起賦分,不知道結果咋樣。”
萬蘇瑤:“呸呸呸,别說喪氣話!”
李聞蟬輕咳一聲,伸手幫胡摯打他的嘴。
胡摯委委屈屈,摸了摸腦袋,真誠贊美:“看我這笨嘴!咱雪神多牛我還不知道?上次考完還被Stella叫去加練,這回直接一百四十多,絕了!”
池映雪被他追着問方法,總結了半天,才憋出幾個字:多背,多寫,多重複。
她隻會這麼做。所有科目都是這樣,由于“屏蔽力”足夠強大,很難被幹擾,在學習上花的時間又多,才能提高。
但語文就明顯不行。這段時間她下功夫最多的兩門就是英語和語文,課外閱讀和寫作還能歪到天邊去。
池映雪想起了在七中的日子。
剛開始嘗試和大家溝通的時候,是蘋安和裴景手把手教她如何正确使用文字。
因為聾啞,她對許蘋安發過這樣的消息:「你不要水,會死亡。」
吓了許蘋安一跳。
後來才搞清楚,原來是那天她在打羽毛球,拜托池映雪幫忙買水,池映雪去操場時她卻不在。
許蘋安讓池映雪把水放在樹邊,但池映雪怕放外面東西沒了,所以這樣發。
在她那時的語境裡,“死亡”就是“消失”、“不見”、“沒了”。
沒有誰有耐心教她怎麼好好說話。許蘋安和裴景是例外。
還有她話語生硬,隻會幹巴巴地打出關鍵性的文字,許蘋安建議她多使用語氣助詞,以及可愛的小表情,看上去不會太嚴肅。
所以語文對她來說,真的很難提高。
池映雪看看自己的121,再看李聞蟬從開學考的99變成如今的120,明明為他高興,依舊有種微妙的不平衡。
那邊胡摯又不知說着什麼,一臉仰慕地正對李聞蟬。
有不少人大着膽子圍過來,紛紛瞻仰起他135的高分。
池映雪耳邊嘈雜,聽不清晰,隻有語氣很好的嗡嗡聲。
後排的白熾燈落了少年滿身,像教室裡的太陽。
池映雪将頭偏向另一側。
陽台外夕陽矚目。
她搬着椅子從後門走出。
身後像水開了那樣沸騰的雜音越來越遙遠,門開時似乎有一瞬安靜,關門,兩個世界相互隔絕。
在教室裡沒法專心,池映雪坐在陽台寫題。
寫完第一小問的空隙,她擡頭盯着天空正中心明亮的光環看,眼前逐漸冒出小黑點。
耀眼,又灼燒。
即便如此,夕陽将落未落,也沒照射到她這片地帶。
太陽,太遙遠了。
輕而易舉,就讓人難以追趕。
吱———
後門打開。
筆尖停下,墨迹在護眼黃紙上暈開小小的黑太陽。
李聞蟬也搬來他的椅子,放在她旁邊的位置,關好門,抽出手臂夾着的數學試卷,擋在她酸澀的眼前。
刺目的光刹那間消失,薄薄的紙上,修剪整齊的指甲底端有一枚白月牙。
他是來問題的。
李聞蟬也不急,指尖點觸她筆下第二小問的序号,坐在一旁等。
池映雪寫完,才接過他遞來的數學試卷。
圈起來的題還挺有難度——簡單的也不是全部沒錯,但他沒拿來問。
池映雪一五一十地寫步驟,想到他的基礎,寫得格外詳細。
笑聲響起,很低。
李聞蟬單手撐腦袋,上半身微俯下,鼻息與笑一同落在她額頭和劉海上一點。
兩張椅子的影糾纏在一起。
他的長腿無處安放,向外打開,隻差一點就會和她并緊蜷在椅下橫杠的腿相貼。
她寫着答案,李聞蟬開着小差玩手機。
屏幕倒轉。
「你這麼大度無私,傾囊相授,就不怕我下次超過你?」
池映雪抿唇。
怕呀。
她突然懂了沈星橋話裡的意思,那是一種對“主角”的嫉妒。
哪怕沈星橋已經算是這片天地的主角,依舊比不過更加得天獨厚的李聞蟬。更别說她。
可是……
池映雪睨了他一眼,狠狠落筆。
響聲沙沙:「你先超過再說吧。」
就像某人曾經說的。
從沒看她輸過。
[叮!攻略對象好感+1。]
[當前男主好感:79。]
夕陽落下一點,逃離上層的雲霧。
暖色調的橘味天光終于照向這處陽台,正對着她的黑色瞳孔倏爾綴滿星星點點的燦光,睫毛染上輝芒。
瞳裡倒映兩個小小的她,愈發放大。
——李聞蟬彎着眼,逐漸湊近。
池映雪的手放在膝蓋上,緊緊壓住紙張,攥筆到手心發白,下意識緩緩往後面的空氣靠。
呼吸暫停。
直到清清閑閑的笑聲響起。
“原來以為你是為了幫别人強求自己……現在看,也不盡然。”
“你就是真的。”
距離隻有一根指頭的時候。
李聞蟬抽走寫滿答案的試卷,起身,恰好再次遮住她的眼。
自言自語,随風和日光一起穿過她耳邊的碎發:“真的那麼大方,那麼軸,那麼呆。”
池映雪伸出巴掌,鼓着臉将他的卷子打掉。
什麼嘛。
李聞蟬恍若未覺:“———那麼正直善良。”
試卷被重新卷好夾在手臂,同一隻手拎起椅子。
空閑那隻幹燥溫暖的掌心,最終還是覆上她頭頂,揉了一把。
“手感不錯。”
後門打開,關閉。
池映雪紅着臉整理頭發,才發現草稿紙被他留下。
不知何時,最上方的立體幾何示意圖旁邊寫有一排大字,漂亮得醒目。
「我再學10年也學不會這麼優雅的輔助線(▼ヘ▼#)」
「——你好厲害啊,小雪老師。」
空氣重新開始流動,帶起一陣秋日獨有的太陽香。
遠處的桂花在輕輕搖。
周四中午,穆雨陽握着厚厚一捆成績條走進一班教室。
期中、期末兩次考試,占據分班成績評定的各45%,其餘才是零零碎碎的月考、開學測和競賽,除非是專攻學科競賽的特别班。
此外,虹文在教育界含金量頗高的獎學金也取決于它。
“這次考試簡單,除了理綜難,作文給分低,其餘估計分差不大,不知道結果如何。”
“還能如何?沈神第一呗。”
邢芷記恨道:“和你們講個笑話,那個隻考好一次就以為自己很厲害的啞巴,對鯉鯉放話等着瞧……”
講台上傳來驚呼,将她未說完的話打斷:“沈神年排第二?!!”
所有在教室的人瞬間被吸引眼球。
“那第一是誰?”
“不會是2班的學委吧?”
穆雨陽搖了搖手指:“上次年級前五,除了2班的,還有一個外班的人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