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映雪臉蛋通紅,飛快地彈到一側,摳動床角的金屬邊邊。
李聞蟬清嗓子清了好半天,她回過神,重新拿起棉簽和碘伏,這下他倒是肯乖乖配合,掀衣服上藥,隻是時不時瞥一眼她的眼色。
池映雪用沾濕的棉簽在傷口打圈消毒,嗓子眼有點堵。
這麼大一道劃傷的口子,沈星橋難道是金剛狼嗎?
——所以,莫非他昨晚出去,遇到了什麼危險?
池映雪将消炎藥膏狠狠按揉在傷口,像宣洩,又有些茫然失措。
她其實偷看到章子健私聊李聞蟬發消息告知情況,就在沈星橋來辦公室之後,蘋安出現之前。
看聊天的界面,他們應該一早就開始聯系,估計李聞蟬早就往回趕了。
但他受傷了啊!
受傷了還要匆匆忙忙回來,平時上學怎麼不見他這麼積極!還有,還有帶她去兜風,他也不怕傷口發炎……
還有臉上那道細細的血痕,她以為又是别人的血,離得近才發現是他自己的。
………真的笨死。
池映雪聽見李聞蟬因為疼痛忍耐的輕聲,改為緩緩點揉。
笨的無可救藥了。
他真以為受傷是什麼勳章嗎?
忍痛聲停,悶悶的笑響起。
李聞蟬的黑眼睛亮亮的,手撐腦袋,忽然捏了捏她的鼻子。
他抽出一張面巾紙,很輕柔地幫她擦眼淚。
要不是這樣,池映雪都沒發現她哭了。
“好了,好啦。”
他還嬉皮笑臉的。
“我都沒哭,你哭什麼?哪有那麼嬌氣。”
李聞蟬笑得頑劣,吊兒郎當又散漫:“事有輕重緩急,小傷而已,我身體好,比起這個,某人的心理健康更重要是吧?”
語氣像在開玩笑,輕描淡寫的,一點也不認真。
池映雪嘴一癟。
李聞蟬舉起雙手,濕潤的面巾紙在手中晃蕩,宛如投降的小白旗。
“好好好,我錯了,你接着哭。”
他眸光一轉,任由池映雪哭到發顫的手在臉上貼好創可貼,然後按住她,抽出無菌紗布,自個兒貼好傷口,起身又蹲下。
“哭起來還挺好看的。”
白色光芒晃眼,池映雪擡掌遮住,突然發現李聞蟬正在用手機拍她:“三二一看鏡頭——”
池映雪趕緊去擋,但沒什麼用。
咔擦幾聲連拍,他的手更快。
李聞蟬蹲在她面前,握手機那隻手悠閑地搭在離她很近的被褥上。
笑得肆意又張揚,直到對上她顫抖的睫。
剛剛上藥的時候,她也是這樣。
顫抖,顫栗,像兩隻粉紅色蝴蝶。
他甚至聽不見她的心聲。是在難過嗎,還是有一點點心疼。
是為他哭,還是想到了同樣受傷的,别人。
還是……害怕呢?
李聞蟬想到昨晚。
他踩在童年舊友的手背,最後一絲被封存的溫暖也散去。
扭曲的聲音從底下飄來:“是,一切都是我籌謀的又怎樣!我就是不甘心,憑什麼你們這些人總是得天獨厚,尤其是你,李聞蟬!”
“從小時候開始,所有人都是你的陪襯。我就是想看你失敗,看你摔下來的樣子,很難理解嗎?”
李聞蟬沒有理睬,蔣傅忽然放聲大笑,在夜間的公路段顯得格外詭異,像一語成谶的詛咒。
“你以為大家都捧着你,喜歡你是嗎?”
“那都是因為他們還沒看清你的真面目——你好像總是能看透一切,洞察人心,在你身邊的每一刻都讓我窒息!”
“你這樣的怪物,但凡别人開始了解都會恐懼。”
蔣傅粗喘着氣。
李聞蟬的手機提示音響起。
「不好了蟬哥!快看這個鍊接,雪神有難!」
“永遠不會有人真的愛你。”
趁他查看消息的空隙,話語和不知藏在哪裡的利刃一起劃來。
醫務室裡窗明幾淨。
李聞蟬拂去雪白被褥上格外明顯的塵粒,唇角漸漸收斂。
“池映雪……”他叫她,“不要怕我。”
風将細密的黑發吹起,影動遮蓋眉眼。
莫名其妙,池映雪很想摸摸他的頭發。
李聞蟬并沒注意到,先一步起身,頭頂瞬間離她很遠。
“啊對了。”
他拳砸手心,拉着她走向盥洗間。
池映雪的手心被他牽到水龍頭前,事先就調好的熱水,溫溫的,剛剛好。
嘩——
手上的藥味慢慢褪去,借着他在旁邊水龍頭洗手的動作,水流沖刷皮膚的聲音很悅耳。
就像是她聽見自己洗手的水花聲。
好神奇。
嘩聲中斷。
耳邊多了更加溫熱的氣息:“你怎麼學會的上藥?”
這麼熟練。
池映雪又把手洗一遍,低着臉,眼珠亂轉。
“……還裝沒聽見。”
李聞蟬無奈地捏了捏她的耳垂,嘀咕道,“真想快點見你之前那兩個朋友。”
李聞蟬看起來是醫務室的常客,用幹燥的白毛巾幫她擦完手,又順手擠了兩泵許校醫的護手霜給她。
池映雪将白色的流體抹勻,聽見他走遠好幾步,給胡摯發語音。
“虎子,我必須糾正你一個觀點。”
“老男人怎麼了。”
李聞蟬單手插兜,半邊身子靠牆,勾唇淡笑,“年紀大的,會疼人。”
池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