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映雪雙手接過,放好後不太習慣地擺手。
不用這麼麻煩的。
池老爺子一眼就明白她的意思,筷子敲敲碗,故作不耐煩:“推脫什麼?别拿自己當外人。”
池映雪點點頭,偷瞥他一眼,又一眼。
池老爺子瞪她:“幹嘛?還不快夾菜。”
池映雪從口袋掏出手機,在對面的死亡注視下飛速打了幾個字,腼腆地推過去。
「謝謝你,爺爺。」
池老爺子:“咳。”
飯畢,池映雪上樓寫作業,池老爺子坐在原位,問管家:“和另外兩台浮影的車主聯系的怎麼樣了?”
“正在聯絡中,半年内就能拿下。都給小姐留着呢,您放心吧。”
“還不夠。我池家的孫女,三台小車怎麼夠配得上?這樣,過陣子我去公司,先給她轉點股份。”
池老爺子咂巴嘴,回味那“爺爺”倆字,“你說孫女就是好啊,像池靜儉和李聞蟬那兩個不着家的,在旁邊也隻會氣我,尤其是李聞蟬!”
“也不能光關心物質,像小雪這樣的,你幫我多留意她的身體和心理健康,及時彙報。”
管家應下來,轉轉眼:“說起這個,剛進門的時候,小姐的臉好像有點紅。”
“但又不像發燒,因為見到您前就消掉了。”管家嘟囔,“真奇怪。”
與卧室相連的小書房中,池映雪将台燈調成護眼模式。
周末的作業她已經抽空全部寫完了,便找來語文老師推薦的《九篇雪》看。
據說是作家的處女作,文筆青澀。但池映雪覺得正因說不清,或自己也理不清埋藏于底的心意,才格外有第一片雪花落在鼻尖那種萌發的心情。
手機震動。看完手上這一篇,池映雪拿起來查看。
李聞蟬:「到家了。」
才到啊。
李聞蟬:「剛去樓下吃了個快餐,你呢?」
小雪:「你又吃快餐。我和爺爺一起吃飯,四菜一湯。」
她把菜名都報了一遍,又和他講了排骨與梨湯的事,末了打字:「謝謝你記住。」
李聞蟬:「你不也記住我不吃巧克力了嗎。」
池映雪沒忍住,笑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晃了一圈,認真道:「我在之前家裡的小吃店做過工,像我做早點還挺幹淨,但和很多同行交流,尤其炒菜和快餐,有的店衛生确實不好,原料也不新鮮。」
李聞蟬:「so?」
池映雪磨磨蹭蹭地按鍵盤:「你要不要,以後來這邊,一起吃呀?」
那邊好一會都沒回複,池映雪七上八下,忽然被提醒好感度加了一點。
現在是87。
李聞蟬:「我也想,我還想回來住呢。但你家老爺子不讓啊。」
李聞蟬:「放心,我就是想吃他家的黑椒蘑菇堡了。平時家裡有不住家的廚師,要多健康有多健康。」
池映雪松了口氣,白框緊接着彈出:「沒想到你這麼關心我啊,池小雪。」
……
這很難想到嗎。
池映雪把手機一扣,剛舉起書,滴滴滴的消息又接二連三冒出。
李聞蟬:「作為回報,還想不想聽歌?」
幾分鐘後,池映雪起身,将書房門反鎖。
靠在油綠色的門後,聽筒播放對方發來的錄音文件,比地鐵站裡更清晰,更完整。
“如果我們不曾相遇/我會是在哪裡。”
“如果我們從不曾相識/不存在這首歌曲。”
“每秒都活着/每秒都死去/每秒都問着自己。”
“那一天/那一刻/那個場景/你出現在我生命;
從此後/從人生/重新定義/從我故事裡蘇醒。”
“偶然與巧合/舞動了蝶翼/誰的心頭風起……
無數時間線/無盡可能性/終于交織向你…………而我的/自傳裡/曾經有你/沒有遺憾的詩句。”
直到晚上睡覺,池映雪還在單曲循環。
也許是先入為主,她去搜來原唱,居然還是覺得他唱的更好聽。
池映雪換好睡衣,嗅了嗅衣物剛洗過的香氣,鑽進被窩裡戴耳機聽。
池大伯母肖玉雯敲門無人應,推門時,看到的就是床上隆起來小小的一團,還時不時抖一抖。
肖玉雯:?
肖玉雯關上門,後面的池靜儉露出關切神情:“小雪已經睡下了?”
肖玉雯擦擦眼淚,搖頭。
“這傻孩子,一個人躲被子裡哭呢。明天我就帶她去好好補補!”
肖玉雯說到做到。
第二天是周日,原本閑來無事,池映雪還在床上賴着,享受十七年來久違的懶覺,就被敲門聲吵醒。
第一回見的大伯母親親熱熱,打進門起就沒閑過,一會幫她擠牙膏,一會幫她梳頭發,趁她換衣服的功夫還要遞一杯溫鹽水來。
肖玉雯效率極高,帶池映雪去做了頭發,保留了齊劉海,隻稍微打薄,免得悶出痘。
“小雪皮膚真好哦。”她貼着她講,聲音柔柔的,“人也漂亮,像這厚劉海好多人都不敢留哎,要不是出于對未來的皮膚管理考慮,就不給你弄薄了。”
頭發還是那個頭發,乍一看沒什麼變化,卻更有層次,有種上了一檔的感覺。
池映雪覺得很神奇。鏡子裡面的少女袅袅婷婷,雪面粉腮,原來她可以長這模樣。
到午飯時,她已經多了一個新發型、好幾身衣服和新書包——肖玉雯說,紅書包可愛是可愛,但她發現池映雪在試衣服時更偏向藍色,所以去挑了個奶藍色的。
以前的紅書包是仿照池鯉鯉的同款。新書包外形相似,池映雪卻抱着它,不想松手。
她們用餐的地方是一家花園餐廳,從這裡可以看見許多城市地标,據說旁邊還有一個下午茶的聖地。
“茶歇的甜點不錯,隻是偏美式口味,靜儉說你不喜甜。當然如果想嘗試也可以直接叫那邊做,吃不完大伯母幫你。”
肖玉雯:“還有就是,我們得吃快點,靜儉過會就開車來接你去醫院看耳朵。”
池映雪颔首。沒錯,今天是約定好的考後周末,要去再測聽力,配合适的助聽器。
想當時,還是秦書為她預約的。
翻菜單的手指在空中停滞一瞬間,剛回神,又再次被打斷。
“……小雪?”
秦書一身名貴套裝,顯然好好打扮過,身後不遠處還站着幾位氣質相仿的貴婦,就在茶歇區前。
“你,你還好嗎。”
秦書眼眶通紅,顫巍巍地伸手。
池映雪下意識躲了一下。
肖玉雯咳嗽好幾聲,起身道:“好久不見啊,小書,你也來這邊吃飯?”
秦書:“雯姐。我來和阿曼她們喝茶……”
茶話會。
秦書想到之前的對話,驟然語塞。
池映雪已經重新開始看菜單,秦書将包壓在懷中,小心問道:“小雪,要不要和媽媽一起去茶話會?”
“喝喝茶,吃吃點心……你可以不說話。”
池映雪放下菜單。
秦書眼裡升起希冀,卻見她停了一秒鐘,将菜單轉了個向,指給肖玉雯想吃的食物。
肖玉雯笑着比了個“OK”,回眸道:“小雪一會還有事,至于點心,我想,你做母親的,應該了解她不愛吃什麼。”
秦書猛然驚覺,又羞又惱,悔恨無邊。
她知道的!隻是剛才看見小雪太激動,口不擇言……
還有一件事讓她心驚。
為什麼,女兒離開家裡,卻好像變得更漂亮、更好了。
秦書失語,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池映雪全程沒有擡頭。
等出餐後,她安靜吃完,被肖玉雯拉起冰涼的小手出旋轉門,走到池靜儉的車前。
新鮮的冷空氣灌入,池映雪深深呼吸。
趁着肖玉雯囑咐池靜儉照顧好妹妹的功夫,她在後排車窗前彎腰,照映剛修過的劉海,擡手整理。
笃笃。
窗内忽然傳來兩聲敲擊,池映雪立馬彈起。
……等下。
這車窗,似乎是單向透光的來着。
玻璃降下,李聞蟬跷二郎腿,慵懶地倚靠座位,腦袋朝後偏。
長眼微眯,一眨不眨盯她,嘴邊噙一抹調侃的笑:“中午好,臭美小雪。”
一手撐颌,另一隻大手輕拍後排的另一側。
“一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