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的電梯裡,李聞蟬還在生悶氣。
池映雪和池靜儉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眼神,向他挪了一步。
李聞蟬轉過身,雙手抱胸,面朝電梯壁。
銀色反光中,池映雪猶豫一會,又挪了回去,低頭整理病曆單。
李聞蟬:…哼。
李聞蟬撥了撥碎發,手抵成拳,沉沉地咳嗽。
待電梯到達診室所在的樓層,池靜儉率先走出,李聞蟬擡手勾住池映雪裙子後細細的裝飾蝴蝶結:“你和池靜儉才認識多久?”
“就見了那麼幾面。”
李聞蟬咬牙切齒,語氣很别扭,“選他不選我。還‘哥哥’,‘哥哥’,真是兄妹情深啊。”
池映雪:?
别告訴她,他現在還在糾結她沒去後排坐的事情。
李聞蟬直起腰,不大自然地哼着不成曲的調調。池映雪看見他就想起剛才照鏡子被發現的事,凝了一眼,追上池靜儉走進診室。
池靜儉負責和主治醫生溝通,做完一系列檢查,三人又回到這裡。
“的确是奇迹。”醫生不可思議道,“像她現在這種聽力水平,佩戴助聽器盡量看着發聲者的口型,日常的一對一、一對二交流,上課聽講,或者公共場合中說說話什麼的,都可以做到。”
“但一定要注意不能長時間處于噪音環境,還有,助聽器不像眼鏡。眼鏡和相機都會失真,更别說這個,對一些環境音,比如鳥叫蟲唱、廣播音等,不能很好地接收……”
池映雪認認真真地聽講,池靜儉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同樣正襟危坐。
醫生桌前就兩把椅子,李聞蟬繳費回來,仔細閱讀牆上的聽障科普,手指撥弄牆邊的松葉。
不知醫生說了什麼,氛圍從嚴肅轉為輕松,清麗的背影微微顫抖,旁邊的池靜儉湊過去,真是難得見那張死面癱臉嘻嘻哈哈。
李聞蟬上下齒相抵,哼着氣點幾下頭,闊步朝兩把靠近的椅子走去。
醫生低頭寫個備注的功夫,眼前多了一道英氣逼人的身影。
橫插在兄妹倆中間,手搭着那位哥哥的肩背,俯下的腰身卻貼近同樣青澀的女生。
池靜儉的西裝都被他壓皺:“……喂。”
池映雪将臉低下,抿住嘴。
李聞蟬笑眯眯:“我也來旁聽。”
醫生:“好啊,聽完了多多照顧小池。”
“看你這樣子,是小池的同齡人?”醫生的視線在眼前的少年少女身上徘徊,笑道,“同學?”
青春真好。
李聞蟬唇角上揚,剛張開嘴,池靜儉:“是該照顧。他是我倆小叔。”
醫生:?
醫生:“小叔啊,哈哈,長得還挺年輕的。”
李聞蟬:………
他當初為什麼非要搬這個輩分出來。
周天晚,池映雪回到學校上自習。
桌前圍了滿當當的人群,全來圍觀嶄新的助聽器。
“我第一次見助聽器!酷!”胡摯啧啧稱奇,“之前還以為和藍牙耳機差不多,現在看有點像那種耳朵裝飾,耳什麼來着……”
“耳挂?”萬蘇瑤随口接話,湊到池映雪耳邊,“那小雪現在是不是就能清晰地聽見我們的聲音啦!”
之前她說能聽見,說的是音感和字句,但音調不成體統,也很難記住誰是誰。
池映雪重重點頭。
瑤瑤的聲音和她想的一樣,大大方方,像冬天吃火鍋時沸騰不斷的泡泡;秋怡則更細膩,有種涓流沖刷鵝卵石的清秀;
胡摯濃眉大眼的,聲音也粗放,很爽朗,像一隻大熊;章子健戴着眼鏡斯斯文文,音色亦如手指翻過書頁。
李聞蟬插着兜走入教室時,萬蘇瑤正抱着池映雪道:“嘻嘻,全班人裡小雪第一個聽的就是我的聲音!可一定要記住呀!”
胡摯:“可拉倒吧,你這火鍋泡泡有什麼好記住的。”
“那也比大狗熊好!”
二人又吵起來,更多人圍上來,讓池映雪聽聽自己的聲音。
人群漸密,遮擋住過道間的縫隙。
章子健回頭一瞥,從前排擠出來,摘下眼鏡,問李聞蟬借了張濕紙巾擦拭。
“池映雪在聽每個人的聲音。”他低着頭,狀若無意,“她記住的方式挺特别,用的是通感。”
“嗯。”
“……”章子健戴回眼鏡,“就這?”
“不然?”
李聞蟬打開書包,從中取出各科要交的作業,章子健一看,居然都寫滿了。
李聞蟬靠牆斜坐,正對熱鬧的同桌:“萬同學也不想想,配助聽器這麼大的事,我這個親友能不去嗎?”
“誰才是第一個?”
“搞笑。”
章子健:“……是是是。”
章子健還要去催各科課代表收作業,先走一步。
李聞蟬坐正了些,将校服外套的領口立起,下巴埋進去,食指與中指來回交替,飛速敲擊着桌面。
人群直到晚自習開始才轟然而散,池映雪終于閑下來,習慣性向右一瞄,撞進一雙幽怨的眼睛。
系統友情提醒:[宿主,你配助聽器到現在,都沒聽男主大人說過話呢。]
[下午剛要試戴,男主大人就被老爺子臨時叫去公司,好不容易趕來學校,宿主你又被好多人圍住。]
池映雪微怔。還真是。
誰叫他本來就和别人不一樣。
話雖如此,池映雪略有心虛,用書擋住下半張臉,朝他眨巴眼睛。
李聞蟬眼眸裡的濃墨一瞬間清清澈澈,像風吹走沉積的砂石,隻餘下攪動的池水。
他轉過頭去,手插進兜,背對着她。
池映雪:小氣鬼。
嗡嗡。
李聞蟬:「晚上怎麼回。」
池映雪提起來的心輕飄飄地落地,将書本立在桌面,垂下頭飛快打字:「坐地鐵!」
她将手機朝左斜,在聯系人裡找到池靜儉。
小雪:「哥哥,晚上不用麻煩你來接我了,我和同學一起坐地鐵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