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如此,”黛玉說道:“如今你的生世也已查明,你乃官宦之後,你原姓‘甄’的,這些錦衣軍查得明明白白……”
香菱哭着道:“是,周夫人與我也說了,萬萬不承望有朝一日,我還能尋到父母……”
紫鵑與她拭淚,笑着說:“這是大好事啊,哭什麼呢!你母親還在,你能見到親娘,你父親說不定也能回來,那就一家人團聚了!”
“正是!”雪雁也在一旁說道:“你可算是苦盡甘來了!從今往後跟着母親過活兒,再不用受氣了!”
聽到這裡,黛玉心想:說來,香菱與我有諸多相似之處,都是蘇州人氏,家中獨女,因着這樣那樣的緣故,客居京城。不過她雙親還在,就比我幸運不少。
話說近來,有燕臨安慰,黛玉也不像從前那般自憐身世,感慨一番,也就罷了。
紫鵑帶着香菱安頓在另一處艙室,黛玉還撥了佳鯉去照顧她。蔣嬷嬷見她走了,上來對黛玉說道:“少奶奶,我看這甄姑娘面色不佳,是不是身子不好?”
黛玉也是久病成良醫,當然也看了出來,道:“想來她在薛家受盡磋磨,身子自然不會好。可巧吉神醫在父親的船上,可以請他老人家來診治一番。”
蔣嬷嬷笑着點頭,道:“正是,好人做到底。”蔣嬷嬷和王嬷嬷都是林家家生子,一樣來自姑蘇,一聽香菱的口音,便覺得親切。知道她的凄慘身世,對她更生同情。
這第一日停船歇息,佳鯉就引着吉惠甫來給香菱看病。吉惠甫瞧了瞧香菱的面色,又搭了絲巾,再為她診脈。半晌,竟然一聲不吭。
佳鯉瞧得心急,香菱心中有數,眼眶含淚,低頭不語。
佳鯉忍不住了,問道:“神醫,甄姑娘這是怎麼了?可是身子骨不好,可能調養麼?”
吉惠甫這大半年遊曆中原,也知道些中原的人情世故,見佳鯉叫她“姑娘”,可診出來的症候卻又是婦科上的毛病,正不知如何開口。
見佳鯉是個四六不懂的毛丫頭,吉惠甫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先出去!”佳鯉無奈,走了兩步,還未離開艙室,吉惠甫又說:“叫嬷嬷來。”
一轉頭,又見香菱神色灰敗,吉惠甫趕忙安慰道:“莫急,都能治好!”
這時,佳鯉把蔣嬷嬷請來了,吉惠甫請她到艙外說了幾句,這才了解了個大概,心中也安定不少。
于是,吉惠甫說了幾個問題,讓蔣嬷嬷替他去問,這樣羞人的問題,香菱扭扭捏捏,尴尬不已,不知如何答複。
蔣嬷嬷跺腳,急道:“哎喲,甄姑娘,這是為了治病,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那位吉神醫可是極難得在我們中原,我們世子爺那會兒在南疆中了毒箭,就是他救回來的。遇上他,可是您的造化,您把身體養好了,健健康康地見您的母親,她瞧見了也是歡喜的。再說,醫者父母心,他當您爺爺都夠了,我這年紀呢,什麼沒見過,您盡可以與我們說。”
聽了這話,香菱紅着臉,與蔣嬷嬷說了,蔣嬷嬷又與香菱更衣,看了看,又去告訴吉惠甫。如此反複了好幾回。
等蔣嬷嬷幫着香菱收拾好,吉惠甫踱回艙内,複又坐下,又給香菱診了一會兒脈,對香菱說道:“都是你男人…從前那個男人不檢點…嗯,帶累了你。不過你也不要擔心,我這裡開了藥劑,外用内調,雙管齊下,必能治好的!”
聽到這裡香菱又哭又笑,拿着手帕按着臉,心裡也不知是何滋味。蔣嬷嬷在一旁安慰她,道:“好事,好事,從此身強體健,一切順遂!”
想那薛蟠,素日裡眠花宿柳,男女不忌,不知帶了多少髒病,香菱跟了他,真是作孽,不僅沒享到福,身子也敗壞了。後來進門的夏金桂,更是變着法子地欺侮她。
落在這兩公婆手裡,香菱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若不是這回薛家的案子翻了過來,錦衣軍又尋到了她母親,隻怕她很快就要在薛家油盡燈枯了。
蔣嬷嬷回去對黛玉一說,黛玉便道:“既如此,讓佳鯉用心些,還要用什麼藥,盡管跟我們說。這是一輩子的事,幸好遇上了神醫。”
“可不是嘛!”蔣嬷嬷對于這樣積德的事,也是熱衷的。她想了想,又對黛玉說道:“從前寶二奶奶來求少奶奶,您沒有應,真是太對了。她們就是送了人進去,也是懷不上的,白白害了人家閨女!”
黛玉歎氣,道:“我倒不知還有這種事,隻可憐了香菱罷了。”
再說香菱這裡,有吉惠甫替她看病,身體自然有了起色。不過老是要蔣嬷嬷在當中做傳話筒,實在不方便,蔣嬷嬷畢竟還要伺候黛玉。
吉惠甫發現香菱讀書識字,便把有些醫囑都寫了下來。香菱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問題,也會寫下來,問吉惠甫。吉惠甫見她聰敏好學,還尋了一本淺顯的醫書來,又寫了一些婦科方面的保養之道,交與她。
佳鯉受了黛玉的叮囑,自然也悉心照顧香菱,她本來就是船上人家的女兒,對哪裡取水、如何潔淨身體都有小訣竅,她們船上柴火、藥材備得也足,香菱身體逐漸恢複。此乃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