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來了

且說黛玉有了身孕，樂歌居上上下下都很高興，獨獨蔣嬷嬷有一絲隐憂。王嬷嬷跟她一起久了，自然也看出來了，問道：“如今，你還有什麼不足的？”

蔣嬷嬷道：“老姐姐，這話也隻能跟你說。當年賈夫人嫁到咱家，她與老爺夫妻恩愛，可惜隻養下了一個姑娘。再看侯府，也不像是子嗣興旺的樣子，已是兩代單傳了。如今少奶奶有了身子，我當然高興。可這兩邊都是這個光景，若少奶奶也隻養了這一胎，我倒甯願這是個男孩兒，你看這……”

王嬷嬷一眼看去，佳鯉在做小鞋子，雪雁在縫肚兜，選的花樣子都是女孩兒喜歡的，隻因燕臨做了那個夢，大家都默認黛玉懷的是女孩兒。

王嬷嬷笑了一下，安慰道：“是男是女，都是天定的，多想無益。何況，我從前聽人說過，武将世家多有子嗣單薄這種事，想是殺孽重了，幾代之後，行善積德，也就好了。”

這本是無稽之談，但蔣嬷嬷卻是聽進去了。趕緊又去送子觀音前加了一盞燈，又找人去寺院布施。

沒多久，沁姐兒那裡也傳來了好消息，忠毅侯府上下都是喜氣洋洋的。但整個京城并不太平，穆清風和王子騰的案子餘波不斷。

當年賈敬寫給五城兵馬司父親舊部的信終于被找到了，張齊交到了燕臨手裡，燕臨看完，歎了口氣，還是如實上報了。

甯國府被查抄，榮國府人心惶惶。

燕臨怕黛玉受驚，讓蔣嬷嬷看緊門戶，先不要把消息傳進來。

又過了幾日，都察院遞了折子。皇帝本就看不慣甯國府了，尤其是之前賈珍與成親王和大皇子勾勾搭搭，還想着把惜春嫁入王府，完全觸及到了他的逆鱗。

一看折子上的數條罪狀，還有什麼“聚衆較射，引誘賭博”，隻怕“賭博”是假，“較射”是真，皇帝才将賈蓉的龍骧衛黜落，他轉頭又買了鷹揚衛的職位，怎麼不叫皇帝生厭。

皇帝去大明宮請安，喝了一杯熱茶，回來嘔血不止，對四王八公出身的侍衛和宮人警惕到了極點。

何況義忠親王和敦親王的案子才過去多久，賈珍這又想攀上大皇子。這位大皇子雖然是皇帝長子，但并非嫡出，皇帝還沒有立太子，這中間本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賈珍此舉，是要舊事重演麼？

得罪天子，能有什麼好下場？

天子一怒，朱筆一揮，甯國府灰飛煙滅。

賈珍判了斬監候，賈蓉流放，其餘人等一律發賣。就連寄養在榮府的惜春，也在名冊之上，都察院來拿人，惜春慘然一笑，竟跟着去了。

賈赦賈政着急上火，卻又不敢求情。還是鳳姐湊了銀子，先将尤氏婆媳和惜春都贖了出來，安置在了榮府的空房内。

晚上她翻來覆去睡不着，與平兒說話：“近日我做夢，屢屢夢見先前的秦氏向我哭泣。可恨當年沒有聽她的話，我總覺得這場禍事沒有結束，不過開端而已……”

平兒連聲安慰：“奶奶，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咱們府上早早放了兵權。奶奶之前還說，咱大老爺久不往五城兵馬司塞人，如今倒成了好事了！”

鳳姐擺擺手，道：“現在沒有，不是從前沒有。那些幹過的事都在，事事都有痕迹，端看聖上查不查了。東平王府膽大包天，惹怒聖上，這下子，連太上皇也不會保我們了！兩宮雖有不睦，但聖上登基這些年了，就算是太上皇，也不會幹出這等動搖國本的大事，他們偏偏敢做，真是……”

平兒道：“未見得是他們做的，抑或真的是……？”

鳳姐趕緊“噓”了一聲，道：“不要命了？！”随後歎氣道：“我叔父走了，現在又輪到珍大爺，再然後呢？”

平兒沉默。

鳳姐道：“我看，尤大嫂子在我們這裡，不妥當。萬一……豈不是又搭進去？也白花了這些銀子。”

平兒是知道這筆賬的，如今榮國府已是十分艱難，賬上銀子告急，鳳姐是拿了自己的私房，湊了一千兩銀子，把三個女人贖了出來，要是再來一回……

深更半夜，燭火微光，隻聽鳳姐幽幽歎道：“到了那會兒，誰來贖咱呢？”

平兒聽得一陣心驚，眼淚倏地滑落。

鳳姐拉住她的手，說道：“故而，我想着将她們安置到外面去，再托付一些銀子，也就算是摘了出去。萬一……将來有難，她們念着情分，到時也能搭救一把。”

平兒緩緩點頭，哽咽道：“奶奶所慮極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