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麗安又拿起桌子上的黑麥面包，配着酸甜味的酒。她那雙寶藍色的眼睛帶着些同情的神色，但她克制住自己的沖動，不去評價任何事。

“唉，本來也不應該對他人有期待。”格林說。他很快從憂傷的情緒裡走了出來，露出微笑，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

瑪麗安覺得黑麥面包食之無味，這幾日她吃不上好的，可以飽腹就不錯了，開往大陸的小客輪顯然隻是三流的水準。比起之前的豪華客輪相差太遠，但和此前的生活比又顯得格外的好。瑪麗安既滿足又不适應。這奇妙的感覺讓她可以和格林共鳴。

“反正我不會離開你。”瑪麗安堅定的說。

格林沒有說話，他看着瑪麗安。眼睛溫和了下來。

瑪麗安重複道：“我是說，反正我不會，真的。”

瑪麗安搖晃着手中的酒杯。

格林收到了瑪麗安的真誠，他點點頭。繼續講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

“不過如果我沒有自讨苦吃經曆這些，我也不會遠離宮廷生活真正的去看一看世界。要知道，即便我之前假裝自己是個好相處的皇族也不能真正落地的了解他人的處境，而當我抛下身份後，變成另一個人，這才更好的去認識生活的多面。”格林繼續用平緩的語調說。“是機會，也是一次新生。”

“我被沖到了海灘上，至于我在黑牢中發生的事情大可不必問，我自己都回憶不起來了。”他搖搖頭，有些自嘲的說，“我要是更謹慎一點，這事情就不會發生，可我偏偏就不是一個聰明的家夥，意氣用事總是沒有好處。說回去，我被一個小小的馬戲團撿到了。我後來的很多支持者都來自這個小戲班子，他們人很好，樸實可愛，充滿了活力和激情。沒有人會追問我來自何方，他們帶我治療，發現我有表演的才能後就收留了我，我也成為了他們的一員，若不是時常頭腦中會浮現奇怪的畫面，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就追究過去。可，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就像我此前短暫的迷戀過你一樣。轉瞬即逝的戀情。”

瑪麗安聽的入迷，她靠在長椅上，軟枕墊在身後，她多想向前或者朝後，可身體卻僵硬在那裡，不敢動，也不想動，隻想就這樣聽着對方在自述着，哪怕是些令她難過的話。

瑪麗和格林的确很可惜。

但現在，不會。

瑪麗安又恢複了上揚的情緒。

“我短暫迷戀過你的過去，那個銀發的女孩，仿佛一場舊夢，如果你不會回來，回到我身邊，我會死，瑪麗安，會死，這種死亡并不是如同慣常所想的，死了，離開了人間，靈魂消失，沒有痛苦，而是活在人間，失去了意識。這會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啊，失去了希望，失去了一切。生和死之間不曾有界限。多絕望！”

格林吹着海風，下面的宴會遠沒有結束。瑪麗安聽着歡快的旋律。心也跟着打起了拍子。

“我當了三年的醜角，在我的容貌恢複後，又開始扮演一些流行小說裡女孩子喜歡的夢中情人，很有意思。我當時大受歡迎，就連貴族也聽聞我們的名聲，這正是因為這名聲，帶來了禍端。一位子爵花了一筆錢請我們班子來他城堡作樂，開始的時候一切都好，直到他那位高貴的夫人認出了我，該死啊，她是位銀蛇會的成員。我當時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我們被襲擊，為了自保，我誤殺了他們，當時為了救我的同伴。”說到這裡，格林花了點時間來調整自己的情緒，他讓自己平靜下來，但還是握着拳頭。瑪麗安看見他閃過的殺意，是一種極為外洩的怒氣。

等他平和了之後看向瑪麗安，勉強露出笑意。

“我也不算很糟糕，這樣的工作還算是輕松，偶然才幹些重活，在沒有生意的時候我也會去碼頭做工，也會去給人搬運貨物，好在我的力氣很大。隻賣力氣的時候腦海中什麼也不多想。很輕松，勞累的是身體。”格林道。

瑪麗安忍不住了，她走過去，抱住格林。

格林反過來安慰她。

“這日子很有意思。”格林說。

“我也曾經有過這種生活，多自在啊，可惜很脆弱。”瑪麗安道。

格林擡起瑪麗安的下巴。

“别落淚。我們的眼淚也是很寶貴的。”格林說道。

“自然是。”瑪麗安踮起腳，咬住格林的下嘴唇。瑪麗安覺得格林是那樣的高大，又看上去很脆弱。就像一片羽毛。

他是矛盾的，強壯有力又單純柔美。

瑪麗安喜歡他。可她還不知道如何讓格林明白這份愛意。格林心裡想的全部是如何讓瑪麗安開心，他愛她，是一種夢幻般的愛意，從過去而來，一直蔓延到未來。

“你殺了子爵之後呢。”瑪麗安問。

“那位子爵并非自律良善的貴族，他們以虐待仆從為樂，我們殺了他們之後，很順利就逃了出去，并沒有人為難我們。城堡中的仆從快速的搜刮了子爵的财富，一溜煙就跑了，後來不知道是誰放的火。但這賬都算在我頭上了。”格林摸摸頭發。

他的肌膚在月光下顯得蒼白。

“算在我頭上也沒有關系。不久後我的确加入了一個極端的組織，很快就發展壯大，我們成了貴族和富商的噩夢。”格林說。

“後來我從酒館中聽說了你父親的傳說，沒有太在意，我當時對貴族的野心一點興趣都沒有，什麼死而複生的人，什麼魔法時代的傳奇，管我什麼事情。”格林笑道，“很快我的報應就來了，我認識了你的母親。”

“我的母親，瑞文娜？”瑪麗安問。

格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