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秒鐘後，西塔裹着水浪，像神話中的魚尾女神一樣出現在岡特老宅中。

覆蓋着白膜的眼睑滑開，眼底蔓延出章魚腕足似的花紋，它們伸展了一會兒，稠密的黑色吞吃掉她眼中所有的色彩，隻用一粒紅點代替瞳孔。

祂于此時此刻降臨。

魚尾輕擺，水浪劇烈沸騰。

鱗片翕合，如鳴佩環似的清脆碰撞聲中，夢幻美麗的片片輕紗嵌合在粗壯黏膩的腕足裡，它們一根根從魚尾的鱗片下探出，以空氣為水，輕盈靈動地遊動，好奇地觸探這裡的每一縷空氣，分辨信息。

每一片彩紗、每一根腕足中都揉雜世間所有人類無法想象的色彩和訊息，集恐懼與魅力為一體，如祂本身一樣，無法直視的極端魅力幾乎照亮了這間布滿灰塵的房子。

其中一根很快找到了那枚古拙的黑曜石戒指，勾住指環，殷勤獻到祂面前。

祂獎賞似地扯下那根腕足，外骨骼構成的兩根長長指甲捏住指環的同時，無形的力量揉碎了那根腕足。

腕足尖嘯着化作一團黑霧——某個死在祂手中的靈魂得到解放，又迅速破碎，落在肮髒地闆上的隻有一撮黑灰。

帶有攝魂取念能力的魂片從戒指中升起，蠱惑人心的聲音卻梗在靈魂裡。

【嗯？】

祂輕笑着哼出一個音節。

以祂為中心，音波擴散，方圓百裡的人們齊齊停在原地，眼球突出，血絲蔓延，嘴角流下涎水，像一場滑稽的默劇中的龍套演員。

無法理解。

無法讀取。

魂片靜滞在祂指尖方寸。

祂有些失望，但還是将魂片收攏放好。

嘿嘿，給斯内普做魂片螢火蟲燈籠。

祂眼睑開合，棕色的眼珠回到眼眶中。

控制人群的力量消散，人們抹抹嘴角，眨眨幹澀的眼睛，茫然張望，又回歸了生活。

西塔再次縮回漩渦裡，順着地下水脈遊回霍格沃茨。

池水沸騰，西塔從憑空出現的漩渦中一躍而起，後仰甩尾。

燈光一寸寸拂過她透明的發絲、幻彩的耳鳍、纖長的脖頸、覆蓋着淺青色鱗片的鎖骨和胸口、緊緻的腹部曲線，墨綠的鱗片像真正的玉石一樣透出耀眼的翠色。

她落入水中，沒有濺起一絲水花。

然後耳鳍閉得死死的，再次縮在離門最遠的水底裝死。

可惜，她能分辨聲波入水的振動，簡稱不用耳朵也能聽見任何聲音。

但是！

這不代表她想在這樣的形态下看見斯内普啊！

但白天不懂夜的黑，就像水不知道她的憂傷，依舊忠實地傳達着池邊的聲音。

“真是讓人大開眼界的模樣。”

西塔的耳鳍忍不住掀開一小絲縫隙，吐出一顆泡泡。

“我們一定要這樣對話嗎？讓我看着你的頭頂？”

“……如果你想，也不是不可以。”西塔悶悶開口，水汽将她的聲音送到岸上。

斯内普似乎是變出椅子坐下了，聲音更清晰：“還是說，你害羞？”

西塔大方承認：“那你就當我害羞吧，我這樣子太醜了。”

她是真的覺得自己深潛者形态醜，她自認為審美正常，誰會喜歡明顯帶着非人感的半人半魚？當然，她殺的那些純種深潛者更醜。

斯内普被她噎住了。

良久，才輕輕歎氣。

“……很漂亮。”

西塔抖抖耳鳍：“什麼？”

“我說，你這樣子很漂亮。”斯内普彎腰，一隻帶着藥味的大手沒入水裡。

西塔能看清上面的每一道掌紋和指紋，能看見食指上常年抵住小刀的痕迹，能看見一些細碎的小傷口。

斯内普看見池底角落的陰影緩緩伸展，朝自己的方向遊過來。

他見過黑湖裡的人魚，除去天籁似的歌聲，它們和童話裡的人魚并無任何相似之處。

方才的驚鴻一瞥，他仿佛他成了一個海上的水手，在生活的風浪中疲憊地攥緊風帆，卻在回頭時見到那傳說中的童話生物。

陰影逐漸近了，斯内普久違地升起一點緊張感。

一隻冰涼的手輕輕落在他的手中，手背和指骨上生長着細密的鱗片，并不割手，有一種圓鈍的磨砂感。

白到透明的發絲下，那雙薄紗似的耳鳍緩緩浮出水面，在空氣中顫抖——她似乎比自己還緊張。

接着，是那雙顔色變得淺淡的眼睛。

它們仿佛會說話，又浸泡在慌亂和緊張裡，還帶着一絲懇切的哀求——

不要害怕我，求你。

斯内普虛握着那隻手，緩緩上擡。

池中的童話被他還不及海風吹拂的力度帶起來，沉默不語。

“很漂亮。”斯内普再次輕聲強調。

西塔垂着頭，不敢去看他的臉，隻是幹巴巴地“嗯”了一聲。

“……我和倫道夫，我們都不喜歡這種樣子，就像抓老鼠的貓，有一天卻長出老鼠的尾巴，那令人惡心。”她的耳鳍垂下，“所以我一般不會在人前露出這副形态。”

一邊說着，她感覺她的手被斯内普染上了屬于他的溫度。

“你去做什麼了？”

西塔飛速瞄了一眼他的臉：“我去拿岡特家的戒指了。”

她伸出沒被斯内普握着的手——天啊他怎麼還不放手？！——手心朝上，展開。

“這是，複活石。”她低低說。

斯内普眉梢一動：“傳說中的死亡三聖器之一？”

“嗯，你喜歡嗎？送給你。”她朝他遞上掌心，“我把上面的詛咒一起消除了。”

斯内普沒有去拿：“你沒有想複活的人嗎？”

西塔：“我不用這個就能辦到。但前提是，要麼那個人死在我眼前，要麼死者的靈魂在身體附近徘徊。”

她有些郁悶：“所以我不能幫你複活伊萬斯。而且我認為，你并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