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涼月悄無聲息投下一層慘淡的光,于是青石地磚上,一簇簇葉影如新生的水鬼,争先恐後爬向石壁下那處幽深的入口。
暗室中聽不見外面的蟲鳴,唯有李大成躁如鼓點的心跳震耳欲聾。
架台上那盞油燈閃閃爍爍時明時暗,讓他本就渾濁的眼睛更加模糊不清,放眼書冊上的文子,如一條條蠕動的黑色蛆蟲。
忽然,濃稠的黑色從紙張上翻湧而出,攀岩到四周黑不見影的牆壁上,變成無數幽怨的陰魂。
那些魂環繞着,簇擁着,糾纏着,似要把他一同拖入無盡深淵。
初夏,臨清城夜晚的風仍帶着些寒意,男人裹緊衣裳匆匆走過巷道,來到一戶門前哐哐叩響了大門。
房子裡亮了光,女人披上衣服探出屋門。
“大半夜的,誰呀?”
“我。”
“誰?”
“我!”
聽出了來人的聲音,女人穿好衣裳快步向門口走來,臨開門前還特意理順了垂散的亂發。
月影慘白,門外并無半分人影。
怎麼會聽錯呢?女人忽而慌亂,小心向外探出頭去。
剛伸出半個腦袋,突然天地倒懸被人淩空扛起,不由得她驚叫出聲。
男人得了逞,哈哈大笑起來。
“你個死鬼,快放我下來!”女人嗔怪着,松了口氣,嬌拳連連捶向男人後背,掙紮着跳下身,“吓死我了你,餓不餓?”
“本來不餓,見着你就餓了。”男人笑着抱起女人就要回屋去。
“餓死你才好!诶呀!門,門!”
一進屋,男人就迫不及待吹滅了燭火,将女人放到床上火急火燎地剝去衣衫。
“死相~這麼着急。”
他俯下身,親昵着回應:“出門在外這幾個月,可把我想死了。”
二人正濃情蜜意之時,女人的叫聲忽然變得驚恐起來。她縮進男人懷裡,伸手指向窗口,“窗……窗外有人。”
男人連忙順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窗外一道殘影閃過。
瞬間,他的火氣竄了上來,邊提着褲子邊追出門大罵:“你個臭不要臉挨千刀的孬貨,跑到你爺爺家裡聽牆根……”
罵聲喋喋不休,直傳到不遠處樓頂上兩位少年耳中。
“咳,小師叔。”
聽不得這滿耳朵污言穢語,叔文一臉尴尬看向明月,而她倒是神色如常,淡定望着下方驚鬧之處,手指沿着街巷描繪着,直至在某處停下,“分開追,你從那邊堵他。”
那個罪魁禍首蓬頭散發,活像個長毛猴子,一會兒功夫已跑到幾巷之外,剛停下想歇口氣,又察覺到身後有人追來。
是那個纏了自己有段日子的冤家。于是他也顧不得許多,攀牆踏瓦驚起幾聲犬吠。
幾人在月色下忽隐忽現,時而上房時而入巷,一頓追逐。
突然,“長毛猴”面前冒出一人,拔劍就刺,他勉強應付幾招,再要逃時,身後的冤家已追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