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上燒着熱水,女人邊磕瓜子邊看着鍋口漸漸泛起的熱氣,待到水沸騰起來,正聽得外面大門哐哐作響。
“來了來了。”
她提下鍋,掩上爐火,前來打開了門,卻見是兩個年輕的陌生男子,有些疑惑。
來人笑着問她:“您就是麻嬸吧?”
“你們是誰?”
“我們來找我林叔,昨兒我們用他教的法子賭赢了錢,這次登門想再請林叔指點一二。”
女人撇了二人一眼,不屑道:“就他?哼,你們自己去找吧,鬼知道他又在哪兒賭着呢。”說着就要關門,卻被門外的人強硬推開,“欸,你們——”
二人進來,又将背後的門關上,“那不如麻嬸先跟我們說說林二娘吧。”
“林二娘?哪個林二娘,我不知道。”
她摟着雙臂目色閃躲,分明是在撒謊。叔文皺起眉頭,昂首一副嚴厲的樣子俯視着她,“不知道?那我們一起去問問咱介泠的大老爺?”
明月雙手叉腰,也是一副審視之态。
見狀,女人後退着要扯嗓子,叔文拔劍吓唬住了她,“别喊!我們就是想請你把林姑娘贖回來。”
看他們這般威壓,又拿着利刃,麻嬸忽然一屁股坐到地上,嚎罵那男人沒用,哭訴着自己不容易。
“接濟不了趕走她就是了,賣她做什麼?”
麻嬸微微一頓,又聒噪起來,明月煩的緊,直接拔刀指向她,“賣了林姑娘的錢呢?”
刀尖的寒光令她不敢再哼唧,連連向後蛄蛹着,“全讓那沒用的拿走了。”
門外,有誰哼着小曲兒近了,明月向叔文遞去一個眼神,他會意,拉起麻嬸不許她出聲。
男人正樂呵着撚動手中的碎銀,還沒捶門,門自己就開了,他看着呆站在院中的麻嬸,笑罵道:“你個見錢眼開的死婆娘,怎麼着,聞着錢味了?”
麻嬸沒敢說話,林麻子伸手把她往裡推了一把,“快給老子做飯去,今兒老子可赢了把……”
身後的門忽然被關上,兩名男子從後走上前來。
他吓了一跳,打量着二人,收起銀錢退到麻嬸身後,“怎麼,老子就今兒赢了這麼點兒,還想給老子搶回去?”
叔文勉強笑道:“誤會了,林叔,我們不是賭坊的,我們是林二娘的朋友。您說人家小姑娘大老遠來投親,您轉手把人家賣到那地方去算怎麼回事?”
林麻子暗松口氣,“這事兒啊,可怨不得我,是那小賤人覺得那地方好,自己要去的。”他說着就往屋裡走去。
叔文快步擋在他身前,“怎麼會,人家一個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又是您親侄女,您還是贖她回來吧。”
見他不依不饒,林麻子直接破口大罵:“你們哪來的小癟三?我們家裡的事與你們什麼關系?大爺今兒心情好,趕緊滾出去。”罵完又指着麻嬸罵,“你個賤婦皮癢了吧,什麼人都往家裡領,是不是看上這小白臉了?”
說着他擡手要打,被明月攔住了。林麻子見她人不大力氣不小,努了努勁兒抽回手,瞪着眼睛朝她腳下啐了一口,回身拽着麻嬸就往牆上推,“丢人東西。”
眼見這人不吃軟的,叔文隻好拔劍說話,可這人硬的也不吃,頂着他劍鋒就往前探,“來來來,你這小鼈犢子毛長全了沒,還來吓唬老子?有本事自己贖去,沒錢裝什麼老大?”
這人又硬又橫又不要命,叔文哪能真傷了他,反倒被他逼退了。
明月可忍不得這,一掌橫批,直向那人咽喉而去,雖收着勁,也将那人噎的說不出話,俯身幹嘔起來。明月仍不饒他,一手抓住他手腕,翻手将他按在地上,踩住他後背,道:“有本事從我手裡掙脫,沒本事别在我面前耍橫!”
麻嬸看見這情景,連連拍打着明月讓她放手。叔文将她拉開,又勸慰明月,“你冷靜些,上次打斷那了個潑皮的脊骨,令他半身不遂癱在床上,這次可不能這樣了。”
明月并未理會叔文胡言亂語,又一使勁,道:“你贖是不贖?”
林麻子疼得吱啦哇啦亂叫,懷中碎銀灑了一地,正逢麻嬸端着熱水鍋來要往她身上潑,叔文見着,連忙攔腰抱住明月往後躲開,那熱水自然潑了林麻子一身。
但聞一聲慘叫,林麻子痛地滿地打滾罵罵咧咧,還是叔文一把扯掉他衣衫才好受些。
明月又将他拖到水缸旁,按到涼水中,再提起一看,便是連命都沒了半條。
他兩腿一軟,虛累地滑坐在地,向外擺着手,“拿去……都拿去,這銀子我不要了。”
二人将銀子都搜幹淨,還是不夠,明月和叔文一商量,又扭頭看向他,“真的沒了?”
“就這些,你們就算是把我腎挖出來也沒了。”
離開林麻子家,二人緩緩在大街上走着,看見了街邊的食攤才發覺肚餓,要了兩碗湯餅,坐下吃起來。
原本他們也沒想到這一路會遇見這多波折,身上并未帶許多現銀,而這小地方又沒有錢莊,空有銀票無處可兌。
直到将湯喝個幹淨,明月才放下碗,卸下背着的刀按在桌上,“不如把它賣了。”
“不能賣。”叔文連忙抗議,口中的吃食還未咽下,不僅話沒說清,還把自己給嗆着了。
明月趕緊幫他順着後背,“不賣不賣,我這是氣話,你别急,這次出來帶的衣裳多,賣幾件就是了。”
街上倒是有幾家成衣鋪子收舊衣裳,但價都壓得很低,就算是除過兩人身上穿着,其餘全都賣了也夠不上價。
“你再好好看看,這可是南蘇的料子。”
任叔文嘴皮子都磨破了,店裡的夥計就一句話,“管他哪裡的料子,到我們這地方,就是塊兒破布。”
二人沒了辦法,隻得作罷。
忽然叔文靈機一動,抓住了明月手臂,“小師叔,你還記得我們在邢錫城時看見的小戲台嗎?”
明月想了想,道:“可我們不會唱戲。”
“但咱們在藏書閣看過很多古本的志怪小說,随便說上兩本不就是了。”
說幹就幹,二人在大街上找了個空闊的地方。
“就這吧。”
可該怎麼開始,二人四目相對,都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