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節知了叫的最是歡響,一個趕一個,拼命似的。風吹動檐下的竹鈴咯楞楞響着,給那院子裡擾人的聲音作襯,細膩點着粗犷,音律相協倒也不覺得那麼煩人了。
燈籠的燭光在門前輕微打着晃,二人吃淨了酒,同卧在躺椅上惬意地看着夜空。
“知道我現在在想什麼?”叔文側轉過身望向明月,眸中映襯着燭光的暈,缱绻柔人。
明月沒有言語,微微搖了搖頭。
“我在想,若當初父親沒有把我送到清水山,我們會是如何相遇的。”
或如男歡女愛的故事中經久不衰的一見鐘情,抑或笑鬧話本裡不打不相識的歡喜冤家。
可他腦中的情思,明月一開口就打破了,“那我們這輩子可能都不會遇見。”
“怎麼會?”
“想來将軍若沒将你送到山上,必是将你帶在身邊,沒準這時你已立下戰功有了軍職,終日在邊境跑馬,如何與我相識呢?”
“你還真看得起我。”叔文小聲嗔怨,卻也覺得在理,轉念一想,又笑着拉住了明月的手,“但我們此刻就在這裡,不是嗎?”
那些幻想無論如何發展,總歸不是現實。
明月輕應一聲,反握住了他的手,“我們成親。”
“我們……什麼?”叔文覺得自己定是聽錯了,愣愣看着明月腦中空白一片。
“我說,我們成親,做夫妻。”明月回望着他,一字一句複述了一遍,“對我來說你很重要,但又與師父師兄他們不同。和你這樣一起吹着晚風徹夜長談,或是背起行囊踏遍萬裡山河路,我是喜歡的。”
叔文已經停止了思考,也或許是酒意上頭變得遲鈍,喃喃念叨着:“你喜歡我,你喜歡我對嗎?”
“喜歡。”
“不是我吃多了酒,醉了?還是,這藥酒能讓人生了幻覺?”
他眼中秋波流轉,明月卻隻注意到他微啟的唇,聽得微風在耳邊輕呼,似在催促:快做些什麼。
“故事中總講,确定了心意的兩人都會互相親吻。”她說罷緩緩湊近叔文,似是想要親近,但幾次試探都不得要領。
叔文哼哧一聲笑了,回過神來,“你也喜歡我。”
他肯定地說着,伸手捧起明月臉頰湊到她唇邊,醞釀了半天卻也沒吻上,隻是深望着彼此的雙眼,忽而齊齊笑出了聲。
“師叔,我緊張。”
“師叔也緊張。”
話音剛落,兩人本就近在咫尺的雙唇已纏綿在一起,互相輕輕推搡,感受着彼此的柔軟,如同春天破土而出的嫩芽,夏日吹進領口的微風。
明月覺得很神奇,這感覺與上次不同,多了份酥酥麻麻的輕盈。
直到雙雙有些喘不上氣,才稍稍分開。
片刻喘息,她想再次找到那種感覺,卻見叔文盯着自己,胸口起伏不定,滿面潮紅竟是委屈起來,“小師叔明天酒醒後,會忘記今天的話嗎?還是,剛剛喝多了酒,戲耍我?”
這模樣實在招人憐惜,明月伸手抵在他唇上,道:“你該知道,我打小就沒醉過酒。何況我的話,向來說到做到。”她說着,又壓了過去。
次日,二人是被某人吵醒的。
“你們睡在院子裡,難道是因為我們長運的床不夠軟和?”
叔文揉着睡眼,見王一斑正叉腰俯視着自己。“回來了?”他搭着王一斑的手坐起身,見明月正低着頭,一手扶額也是剛剛醒來,忙關心道:“是不是頭上不舒服?”
“嗯。”
叔文也有些不适,定是昨晚酒後發熱又情緒激動,還在屋外吹了冷風的緣故。他擡頭眯着眼睛看向王一斑,請求道:“勞煩一斑哥給煮碗姜湯,我倆頭疼。”
“哎——”王一斑踢了踢腳邊的空壇,忿忿而說:“這時候别叫我哥,你倆背着我喝酒,還讓我給你倆煮湯?我這可才剛回來。”
“那改日我單獨請你,可行?”
“請可以。”王一斑笑着打量二人,揶揄道:“單獨就不必了,我可沒那愛好。”
吃過午飯,叔文拿着本曆冊來到明月房裡,王一斑遠遠瞧見了,偷偷靠近躲在窗下,本想突然出現給倆人吓一激靈,卻聽到屋内兩人談起了什麼吉日。
他越聽着,越覺得不對勁,正咂摸着,忽然屋裡安靜了,擡頭一瞧,兩人正探出窗來齊齊看着他。
“幹嘛呢?”
“咳,嗯……”他尴尬站起身來,無所适從地晃動着雙臂,忽然瞧見了牆角裡聒噪的蛐蛐兒,忙指着道:“抓蛐蛐兒呢,你聽這厮吵得,你倆也沒法午休吧?”
叔文打着哈哈,“還好還好。”
“行,我回房了,那你在這兒……好好休息。”他說着,一揮手走了,腦子裡還在琢磨着剛聽到的事兒。正想着,忽然身後“叮”得一聲,蛐蛐兒聲停了,回過頭,見明月雙手持刀直插地面。
兩人對上目光,他嘿嘿一笑,忙快步回屋去了。
“咱們是不是該給他說一聲。”明月說。
叔文一彈刀身,蟲兒從刀尖掉了下去,他又取來張草紙将那塊兒擦得幹淨,“過兩日吧,大夥知道了,必是沒法好好跟你相處了。”
他的顧慮不無道理,當幾日後王一斑看着那張喜帖,臉上的表情說得上是精彩至極。
“你真是女子?”
明月肯定地點點頭。
“你不是這個?”王一斑說着,又把手比刀一抹衣袖。
叔文肯定地搖搖頭。
得了準信,王一斑深吸了口氣,忽而扭頭跑出去了。
“他這是怎麼了?”明月不解。